一笑軒

　　才思及此百里抱信不禁展露笑顏。
　　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愛！師兄疼自己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害自己呢？
　　緩緩地啜了一口茶，卻忽然聽見一陣微弱又急促的敲門聲。
　　「萬縷絲妳怎麼來了！現在是午夜吧？金小開不是…」
　　「噓，小聲點！我是特地來告知妳關於素還真的消息的。」萬縷絲一面提防著四周的動靜，一面躡手躡腳地走進百里抱信的房內。
　　「素還真死了。」
　　「素還真死了？怎麼死的？」百里抱信一陣激動之後，又立即平靜下來。
　　畢竟素還真詐死的紀錄太輝煌了，令人不得不懷疑此事的真實性，但……葉小釵仍是很傷心吧？
　　「是被毒死的，金小開今日約了他參與宴會，賜了他三杯水酒，並言明其中二杯有他剛才吃下有毒酒菜的解藥。於是素還真請一線生飲下其中一杯，之後將剩餘的兩杯混為一起一同喝下，沒想到反而適得其反，中毒身亡。」萬縷絲不時地用眼角觀察著百里抱信的臉色，深怕她會承受不住，誰知百里抱信卻是一臉平靜。
　　「妳認為此事有假？」百里抱信對素還真的情意是眾所皆知的事，素還真慘遭不幸，她竟如此平靜。這豈不奇怪嗎？
　　「也許吧！誰知道呢？」百里抱信斂著眼。修長的睫毛，掩住了萬縷絲的視線，令人無法探知她的神情。
　　「信妹啊，勝天哥哥我來找妳了。」歐陽勝天故作親暱地一路喊來，也不敲門就直驅進入房內。
　　「哦，萬縷絲也在此啊，至尊正在找妳呢！他已在妳的房中等妳了。」
　　「啊，我得走了！我們明天再聊吧，告辭了。」萬縷絲慌張地走了，留下百里抱信及滿腦怪異思想的歐陽勝天。
　　「信妹啊，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未就寢呢？」歐陽勝天邊說邊往百里抱信身旁走去。
　　「廢話。」心情不佳的百里抱信無視於歐陽勝天的存在，逕自走向內房。
　　碰了一鼻子灰的歐陽勝天並不氣餒，亦步亦趨地跟在百里抱信身後。
　　「請你離開，我想就寢了。」百里抱信往身後揮了揮手，示意要歐陽勝天離開。
　　「哦，這樣的話，那我明早再來叨擾好了。」即使臉皮厚實如牆，歐陽勝天此時也不好再多言。
　　從進儒教門就被百里抱信拒絕至今，早已摸清她的性情。
　　沒錯，就是此時！若是不聽，下一秒很有可能就是肋骨斷三根躺進垃圾堆裡。
　　這當然是自己已親身經歷過才知道的，他足足在自己的房內躺了三個月。
　　鎖上門，熄了燈，百里抱信倒臥於床上輾轉反側卻難以入眠。
　　說自己不信是假的，可是信又如何？還不是徒增傷悲！那倒不如不信的好，起碼還省下了一場淚水。
　　整個晚上，百里抱信的腦子都陷入一片昏沉當中。
　　明明已是眼皮沉重地不堪負荷，腦袋卻仍是存有意識。
　　窗外月光瀉了一地，細碎的光亮像是河上粼粼波光，而自己就像是飄流於上的扁舟，萬事具備，獨缺一隻領航的篙。
　　百里抱信輕嘆一聲，起身披起外衣，踱步走至窗前，推開窗，望著天邊皎潔的月。
　　「圓月……又十五了，月圓是該人團圓的日子吧？」
　　能和誰團圓呢？
　　自己已是個孓然一身的人，迎著皎潔的月光，百里抱信不禁憶起了素還真，那位聖潔一如明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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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已有「月事」這回事，百里抱信仍是過著如往常男子般的生活。
　　非是她沒有身為女子的自覺，而是她那三位令公及司徒師兄不願自己冒險，反正自己樂得輕鬆。
　　只要一想到身為女子所需的繁文縟節，就如同見著了書本一般，頭痛啊！
　　不過，書本再怎麼讓自己頭痛，自七歲至今，也念了不少年；反倒是女人家的東西就不同了，也許直到自己出嫁前一刻都還不用碰咧！
　　一思及此，就覺得儒教其實也是不錯的。
　　正此時天地一片春光明媚，世外書香的別院花香陣陣，蝶舞處處，正是呈現美好春日的一面。
　　角落一位青布衣衫的人影正悄悄地往門口走去，而這不停張望的人影就是正值及笄之年的百里抱信。
　　「太好了，師兄被令公叫去正殿，現在一個人都沒有。趁還沒日落之前，趕快出門。」及笄之後就得開始進習更深的功夫及學問，而今日是特地放假讓人休息的。
　　打從數天前百里抱信就打定主意要在今日偷溜到世外書香見見世面，只可惜其他人都是書呆子，沒那膽子與自己一同出去闖盪。

　　懷著一顆興奮的心，走進沸騰的市集。
　　左一家賣肉的，右一家賣包子的，還有那甜蜜入口的糖葫蘆，炫目的風箏，清脆的鈴鐺……
　　雖然這些守義師兄都有拿來給自己見過，但都比不上現下自己親眼見識到的感 受深。
　　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四周充滿著濃厚的質樸風味。百里抱信走著走著，竟往一條著名的青樓街走去…
　　左顧右盼的百里抱信發現周邊景色漸漸不同了。
　　本應是攤販聲充斥、行人四處走動的，可是現在卻是靜謐如夜，整條街是鴉雀無聲，只剩幾位與自己同等衣料的人在牌坊下打掃。
　　不知為何，百里抱信心底總有個催促著自己趕快離開這裡的念頭。
　　抬頭看了看天色，一抹紅霞已然出現，若再不離開，恐怕師兄又不知會出什麼方式來懲罰自己。
　　猛然一個轉身就是低頭趕路，卻忽然「碰」的一聲…
　　「喔，是那個沒長眼睛的！」百里抱信全然不知，這全是因為自己低頭趕路之故。
　　「嘿，兄弟們，快看啊，這毛頭小子在向我們抱怨哪！」一群虯髯大漢站在百里抱信的面前，相形之下，跌坐於地的百里抱信就更顯得嬌小。
　　「小兄弟，斷奶了沒啊？沒事別在這兒亂走，否則姑娘們會以為你是來找娘親的吶！哈哈……」其中一名大漢說完這話後，其他大漢也跟著捧腹大笑。
　　百里抱信雖不大明白他們言下之意，但也覺得生氣，正待發作時…
　　「閣下如此欺負這名小兄弟，只怕是仗著人多勢眾，所以這般恣意妄為吧。」溫文儒雅的聲音自一群虯髯大漢身後傳出。
　　雖為譴責之詞，卻仍持有一定的風度，想必是位修養極深的人吧！
　　「哼！尊駕又是何方神聖，敢來此地管我們兄弟的閒事？」為首者顯然是不喜歡那句「人多勢眾」，所以憤而轉身回頭，看看是誰膽敢以此口氣與他們「開山五虎」說話。
　　只見是一名身著玄色道服，手持拂塵，頭頂蓮冠，儼然是名道教人士打扮的修道人佇立身後。
　　「牛鼻子老道，老子勸你早點離開，否則，嘿嘿……就等著吃鱉吧！」郭一虎語帶威脅地晃了晃自己的拳頭。
　　「若是，在下不肯呢？」雖不是道教的人，但若是他人誤會，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不肯？那就……哼哼！」一陣緊湊的拳風直撲這名溫文修道者的臉。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這名修道者就已安然站在百里抱信的面前。
　　「小兄弟，你沒事吧？」修道者溫和地笑了笑，似乎是忘了身後這「開山五虎」的存在。
　　那輕功實在詭異，百里抱信只能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修道者，而另一方的開山五虎則是因如此的屈辱而腦羞成怒。
　　「兄弟們，上！」五條人影由修道者的後方衝來，還挾帶著陣陣威猛的拳風。
　　腳踏八卦步，只見一條玄色身影穿梭於五人之間，銀白的髮絲飄散；而開山五虎卻是連修道者的實體也掌握不住，只能胡亂地出著拳頭。
　　不到半晌，開山五虎已是氣喘吁吁，而一旁的青樓中也不時傳出銀鈴般的笑語；反觀修道者，卻是臉不紅氣不喘地定下身形，以爾雅的嗓音問道：「兄台還要繼續嗎？」
　　開山五虎個個面色赤紅，不知是因方才的勞累，還是因修道者的問話。
　　「哼！這次就饒過你們，下次別讓老子給遇到了。兄弟們，咱們走！」郭一虎故作兇神惡煞的神情以掩飾自己的技不如人，只可惜臉上的紅潮未消，使得如此的情狀更顯可笑。
　　「小兄弟，你還好吧？」修道者欲伸手助百里抱信起身，他只當這小兄弟是因沒見過此等陣仗，而嚇得不敢有所動作，殊不知百里抱信是因眼前此人駭人的輕功而忘記起身。
　　「感謝兄台搭救，敢問恩人尊姓大名？」百里抱信無視於眼前那隻「友善的手」，逕自起了身，使得眼前的恩人也只能訕笑地伸回了手。
　　「在下名為素還真，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看著這小兄弟的眼神，盡在自個兒身上打轉，素還真不明究理地有股寒氣直竄心門。
　　「哦，在下名為…呃……名為司徒守義。不知兄台是何方人氏，有著如此驚人的身手？」
　　素還真疑問地看著這名小兄弟，明明是初入江湖的模樣，怎說起話來卻是「老江湖」的味道？
　　「在下只是默默無名的修道人罷了，倒是司徒兄弟不是在趕路嗎？天色近晚了。」素還真抬頭望望天色，是不早了。
　　百里抱信也依言抬頭看了看天色，才慌然道：「既然如此，恕在下先行告辭，兄台若是日後想起，就請移駕至儒教世外書香吧！」
　　看著百里抱信離去的身影，素還真忽然覺得這名「司徒守義」真是有趣極了，他日是應到世外書香拜會、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