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對了,中原人不是有套叫什麼『指腹為婚』的嗎?」一名虯髯中年男子說話。
  「怎麼了嗎?」一名大腹便便的婦女問。
  「我們也來如法炮製吧!」虯髯男子興沖沖地說。
  「可我娘子尚未有孕呀!」另一名男子說道。
  「唉呀,反正先約嘛!」虯髯男子竟耍起無賴來了。
  「哈哈…,但……萬一俱是男孩或女孩兒呢?」另一名中年男子先是一笑,隨即又皺起了眉。
  「那…那就義結金蘭吧!」
  「此法甚好!」四人兩對夫婦相視而笑。

  「是女孩兒嗎?」
  婦人懷裡的娃兒一張臉白白淨淨的,大眼是滴溜溜地直轉著。
  「阿嬸,那是我的新娘子嗎?」捲髮小男孩的頭出現在床畔。
  「默兒,娃娃是個男孩子喔!」婦人的臉色也顯得有些失望。
  「那就不能當我的新娘子了嗎?」捲髮小男孩伸長了手,努力地想要摸到婦人懷裡的小娃兒。
  「哈哈…小小年紀,想不到也玩起文字遊戲了!」在場的大人皆笑著。
  「義弟,娃兒尚未取名呢!」虯髯男子提醒。
  遠處,悠悠誦經聲傳來。
  「嗯…就叫『梵』吧!」
  「梵?」捲髮小男孩停下了動作,小娃兒卻仍是咯咯直笑。
  「默,梵兒很喜歡你喔!」男子摸了摸捲髮小男孩的頭。
  「我也喜歡梵!」捲髮小男孩大聲說道。
  「那你可要好好照顧梵兒喔!」
  「嗯!」捲髮小男孩應聲道。
  小娃兒笑得更開心了。

  「哈哈!沒爹的小孩!」小男孩笑得狂妄、笑得自傲。
  「才不是!我爹只是去做生意!」白淨的小臉紅撲撲的。
  「是嗎?」笑得更大聲。
  「你爹早就死在沙漠裡了!」另一名小男孩說。
  「才沒有!沒有沒有…」
  「哇~我爹沒有死掉啦!」梵大哭。
  「又是你們!」一腳踹下。
  「可惡!」三人扭打在一起。
  你一拳,我一腳。雖是以一敵二,默卻依然勇猛。
  「哼,你給我記住!」兩人落敗跑遠。
  「啐!」默不屑的撇撇嘴。
  「默!」梵衝上前。
  「好了,不哭不哭!壞人已經跑掉了!」儼然就是以保護者自居的口氣。
  「嗚…爹爹死掉了啦~」
  「不哭了不哭了!」默很努力地安慰著。
  「我要爹爹啦~嗚……」
  「我可以當你爹爹保護你!」
  「真的嗎?」梵抬起頭,還抽抽噎噎的。
  「嗯!我一輩子都會保護你!」
  「真的嗎?」
  「真的!」
  「不會騙我?」
  「不會!」
  「不會跟爹爹一樣?」
  「呸呸呸,烏鴉嘴!」捏了捏他的鼻子。
  「打勾勾。」伸出肥嫩的小手。
  「很煩喔!」話雖如此,他還是伸出了手。
  「打勾勾了以後就不可以騙我喔!」
  「不會啦!」拖著抱住自己的小身軀往家的方向走去。
  「真的喔?」
  「你很煩耶!」
*******************
  禪室內,一名捲髮男子冥坐靜思。
  一名老者不動。
  凝目注視。
  「收斂你的心神,否則你永遠只能是二流刀客!」厲聲喝斥。
  「唔…」冷汗冒出。

  「默,對不起。」白衣的人低著頭。
  「可是…師命不可違,我……」泫然欲泣。
  「別說了!」潰堤而出的情感淹沒了自己。默猛然抱住了眼前的人。
  「默……」不在乎他擁得死緊的手,梵也伸手環住他。
  「等我!我會成為一流的刀者;而你,會成為汗國中最偉大的國師,然後,我會保護你生生世世!」年少的傲氣化為此生無悔的誓言。
  梵不禁落淚。
  「你一輩子都會保護我嗎?」
  「對!不只這一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一輩子,無數次的輪迴後我還是不變!」
  「真的喔!」抬起頭說。
  毫無預警的,默低頭以吻封緘。

  「吾徒十念,凝心!」懸掛空中的畫軸中傳出威嚴的女聲,語中滿是責備。
  「是。」再次定了心神。

  「默!」冥坐中的人影向後倒下,衣衫早已被汗溼透。
  一雙長繭的厚實手掌貼上默的背,內力源源不絕透進。
  片刻,默睜開眼。
  「多謝…師父。」以手支地喘息。
  「我說過多少次了,冥坐切忌胡思亂想,否則會走火入魔!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老者大怒。
  若不是自己急救得早,這徒兒現下早已是沒救了!怎不叫人惱怒?
  「對不起…我只是……」
  厲目一瞪,倏然住了口。
  「再多的藉口也解釋不了方才的千鈞一髮!…罷了,你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是。」
*******************
  肅穆的武校場,今日卻沸騰著。兩條人影對立校場中央,神情專注。
  一旁高台上,十念國師與遮那法王並列而坐,兩人皆是神情儼然。
  「比賽開始!」
  場中兩人不動。
  一,是上屆冠軍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默,一是遮那法王的座下首徒——戮手。
  兩人皆是經過重重考驗脫穎而出。而現在,已到了關鍵時刻。
  戮手展動身形,雙掌凝氣。
  默七環刃上手,殺氣高昇。
  氣勁脫手飛出,挾帶飛沙走石之勢。
  七環刃斜砍,刀氣掌勁相撞擊,轟然作響。
  「喝!」鬼爪抓出,戮手試圖打肉搏戰。
  七環刃格擋胸前,阻去了戮手的來勢。
  「你看…誰會贏?」遮那法王試探地問。
  十念國師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場中仍是激戰。
  「吾徒可是花了我很多心血的!」遮那法王驕傲地說。
  戮手躍上空中,避開了默的一刀。
  三刻鐘過去,激戰絲毫沒有降溫,反而越見激烈。
  戮手滿身大汗,已有些著急。
  默立身不動,穩穩持住呼吸。
  再次飛身,宛如大漠蒼鷹。
  「誰會贏?」十念國師在心中問。
  刀尖一刺,戮手掌心一道血痕。
  沒料到有這招,戮手情急下意識地撒出牛毛針。
  牛毛針瀰天蓋來,默不禁一愣。
  七環刃迴起,將氣流轉了方向。
  牛毛針受氣流影響,悉數向戮手飛回。
  未料到有此變化,戮手呆楞在地,不知如何閃避。
  「吾徒!」遮那法王衝上台。
  見遮那法王神情不對,十念國師也掠出。  
  一掌打向暗器與戮手之間的空隙,一掌打向默。
  這一掌來得太急、太快,不及防守的默挨掌摔落地面。
  爬起身,又是直挺挺地站著。
  片刻,耳中緩緩滲出血。
  「判決者!」十念國師急喊。
  「我認輸!」戮手大聲說。
  「戮手違反規則,因次勝者為默!」全場歡聲雷動。
  默只是茫然地望著四周。
  十念國師臉色大變。
  「默!」扶住默便是直衝御醫的住所。
  「遮那法王,這筆帳我會找你算的!」急奔而去。

  「御醫!御醫!」急拍房門。
  「國師?」從未看過國師驚惶失措的樣子。
  「他…!」十念國師比著自己身畔的那個人,一臉憂心。
  御醫詳細端倪著默的耳朵,隨即嘆了一口氣。
  「他失聰了。」
  「失…聰?」十念國師呆愣著。
  「梵?」什麼都聽不見。默自始至終緊抓著梵的衣袖沒有放開。
  「默…」回身一把抱住默,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分了!
  「怎麼了?我是怎麼了?」極端地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默為自己猜出的結果感到不安。
  「失…聰。默,你失聰了!」十念國師哭了。
  努力辨識著十念國師的唇形,默呆愣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再多的道歉也挽回不了事實。
  如果那時自己也出掌就沒事了…
  「你不要哭…」默說。
  「你聽得見?」
  「我聽不見。什麼聲音都沒了…」默自顧自地說著。
  「好想再聽一次你叫我的聲音…」默落寞地說。
  「我不能保護你了,你另找他人吧!」
  「我不管!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生生世世的!」
  「可我是個殘廢…」苦笑。
  「我不管,我只要你!」澄澈的眼直望入心。
  「唉…」
  抱緊梵,心中卻許下了更深的諾言。
*******************
  抱起他冰冷的身軀,放到早已堆疊好的山柴之上。
  熊熊烈火燒痛了眼。
  「你騙我。」
  烈火中,聽音刀的身軀無言。
  「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生生世世的,你沒有。」
  烈焰衝上天際,臉頰也發燙著。
  「你騙我!」
  拂袖而去。
  火燃著,直到山柴及其上的屍體都已成了灰燼之後才停止。
  狂風吹過,捲起了黃沙,也捲走了一切。
  什麼都不留。






崎人 2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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