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
『嗯?』
『難道消滅邪神只有取得神劍一途?真的沒有其他方法可行?』
『答案俱在你心,何必問我?』
『我心中是有答案,但我仍希望從你口中的得到證實,看是否真如我所想一般。』
『沒有神劍,是另有一法可誅邪神,用以魔殺魔的方法。你必須捨棄你為〝人〞的資格,入魔道以〝魔〞的身份去殺邪神。可是,這方法……』
『入魔之後,我將會如何?』
『你會慢慢淡忘過往屬於〝人〞的記憶,包括感情,一切,直至……完全遺忘……一乾二淨。』
『我不想忘記你們。』
『我也不願看到你走上這條路。』
『佾雲,我東陵是你的什麼人呢?』
『朋友。』
『好!那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未來,就算事態已到達萬不得已、危及性命的地步,你也不能有入魔的念頭,甚至去做。』
『……。』
『佾雲,你躊躇了。給身為朋友的我一句允諾,對你而言,這般困難嗎?』
『不!我……答應你。』
『佾雲,千萬別忘記你今日所答應我的。否則,當年十方舞者共誅邪神的事跡,來年,便會是五方星主圍剿佾雲了。身為你的朋友,這是我最不樂見的情況。』
『為你,我已洩漏天機。這結果,是我占卜所算出來的。』
『你方才所說的,就是我入魔之後的下場?』
『我知道要你答應我這要求,無異是在拿你的性命做賭注。但……』
『就當是我的私心吧!我寧願你是身為有情有義的人而亡,也不願見你成為殘忍冷血的魔而活。』
『我—明—白—。』
『東陵,我雖是答應了你,但我仍是好掙扎啊!或許就讓你們殺了我,這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解決之道。』
* * *
「將他還給我!」佾雲冷硬的聲音吐出唇齒之間。
儘管不再抬頭去看,曲雲遭精鋼鐵練縛於高空的景象卻於心中縈繞不去。
邪神見著佾雲的情感波動由愛憐擔憂,至驚懼動搖,再至安心釋懷,及最後的陰怒冷鷙,心中是一絲若有所悟的笑容。
周身魔異之氣無法克制的飆渲而出,就連佾雲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那分理性何時會失去?
「還你?把佾雲劍交出來!」陰沈妖目散發出一股深埋已久的毒辣恨意。
就是這把佾雲劍讓我在地底不見天日,讓我渡過了不知多少個被封印的寒暑!
今日,這仇我要一併討回!
意識尚處在朦朧之間,被縛於高處的曲雲低吟了聲。
聞言,佾雲雖略蹙眉頭,卻仍是毫不遲疑反手將佾雲劍棄下。
〝鏘〞的一聲,佾雲劍如同主人一般,凜凜而立。
「將他還給我!」再次重申,佾雲口氣更顯冰冷。
悠悠渺渺的聲音斷斷續續飄來,那感覺,猶如走在渾沌的邊際。
緩緩睜眼,曲雲尋找聲音的主人。
佾雲?
一睜眼的當兒,映入眼簾的卻是佾雲與邪神對峙的畫面。
扭動掙扎,扯得鐵鍊叮噹直響;正欲開口呼喚的聲音卻止在邪神的一個動作之下。
邪神瞳中殘忍直涼入背脊,大手一抓,清亮龍鳴隨著佾雲劍的出鞘而響起;尖細的聲音直拔入雲端,那乍起的悲音,宛如鴻鶴臨死之際的哀泣。
掌心傳來陣陣酸麻的感覺,邪神卻毫不在意地微笑:果然是佾雲劍!
「佾雲,像你這樣的人,若不是一代魔首,也該是絕世梟雄。可你看看你自己……」語氣突然一頓,邪神赤裸裸地表達出眼中的不屑與鄙夷。
他極為輕賤地睨著佾雲一張沒有表情的俊逸面容,一字一句清晰道:「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居然還無恥到披了這層…,看了就叫人欲之作嘔的君子假相,你、真叫人、齒冷。」
邪神一番咬牙切齒的忿言甫逸口的同時,見一揮,毫不遲疑、毫不猶豫地欺近佾雲。
〝嗤〞的一聲,劍鋒劃過手腕,準確無誤地挑起佾雲右手筋脈。
眉頭不露半分苦楚,佾雲冰冷視線瞬也不瞬,任由腥紅珠玉飛濺。
「佾—雲—!」驚慌咆吼,曲雲在半空的掙扎卻仍是徒勞。
鮮血不斷自傷口汩汩而下,佾雲卻完全無視皮開肉綻的傷處,抬眼望向曲雲。
「他對我的意義不只是如此而已。我願意用世間所有的一切,只換取一個能與他廝守的機會……。」儘管,對一名頂尖的用劍者而言,他的劍道之途已毀。
「把、他、還、給、我!」第三次重申,佾雲身形卻依舊不動。
「佾雲!」目眥泛紅,反是曲雲有了動作!
仰頭、望了眼腕上的制梏,曲雲深知要扯斷鐵鍊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一咬牙,雙掌互握,竟是硬生生握碎自己的掌骨!
一方,邪神一掀墨唇,十足邪氣笑道:「我會將他還給你。」
「佾雲,快避!」方自脫離束縛,曲雲卻無暇歡喜,淒厲的嘶吼隨著如風的急馳。
「佾——雲——!」遠處,數道急速摩擦空氣的旋流聲傳來,更隱隱約約夾雜著韶雲著急的呼喊。
為什麼?為什麼佾雲的雲氣會如此薄弱?
感受到遊雲與鍾雲平安無事的雲氣,佾雲本該放心一笑的唇角卻僵住…
已然碎骨的手無力阻擋佾雲劍的前進,曲雲更橫身佾雲之前。
狂風,倏地張揚起無情的風旋襲捲山頭,血腥味也漸至濃烈。輕薄銳利的佾雲劍筆直刺向心窩,劍柄抵在曲雲胸前,青鋒,卻自佾雲後背透出。
「…曲雲?曲…雲……?」額際滲出豆大汗珠,佾雲忘卻自身痛楚,心心念念只在曲雲身上。
「…哈哈哈哈…我不說了會將他還你嗎?」縱然曲雲以身擋劍是萬萬想不到的變數,但又何妨?邪神得意的覷著佾雲錯愕又帶怨毒的眸子,欣賞著那雙已染血的魔性之眼激射出深沈的恨意及難忍的痛楚。
痛嗎?恨嗎?只是這樣還不夠…不夠我消彌長久以來的怨恨……
邪神面對著佾雲及曲雲,既惡質又滿意地縱恣狂笑。握住劍柄的手,還故意又扭轉了半圈。
「唔…」神智處於恍惚之際的曲雲,因佾雲劍這一扭轉而又痛醒了過來。
本該是握笛的手,此際握住的卻是三尺秋水,痛楚字心窩漫向四肢百骸,痛得他似乎連站都快站不住身。
不意瞟見曲雲因痛楚而糾結的五官,劇痛瞬間加倍焚燒凌遲佾雲殘存不多的理智,鮮血,激麗濺上澄澈眼瞳,將佾雲的視界染上一層殘忍的魅紅血色。
同一時,姍姍來遲的素還真等人也躍上近日峰。
「邪神,住手!」素還真臉色遽變,容嚴色厲地喝斥。
半花容俊言悄然一震…
佾雲緊按住曲雲的皓腕,忍痛低聲道:「曲雲…放手。」
「佾雲、曲雲!」眼睜睜看著兄弟被重創在眼前,眾雲個個撕心裂肺地痛嚎怒吼。
依言垂下手,已近彌留的曲雲將全身重量全放下。
「曲…雲?」看著曲雲臉上漸失血色,佾雲越是心悸。
「邪神,今日不殺你,臥(我)、素還真誓不為人!」素還真雙目盡赤,怒髮衝冠寒聲誓言。
邪神對充耳厲言彷若未聞,只是一逕狂妄大笑:「哈…哈!佾雲,痛苦嗎?現在這情形……不就跟年一模一樣?喔、不不不…你還有你最愛的曲雲作陪啊!哈哈哈哈……」
眼見邪神如此折磨佾雲,半花容一言不發,冷凝俊容、眸光陰沈地舉劍、揚袖,慢慢抽出凜冽神劍……忽地,身形幻移,劍影晃動,半花容頭一個揮劍搶攻。
見半花容持劍攻向邪神,眾人也毫不遲疑隨之並起,十方武者以半花容為首,圓展出較之當年更加完美的陣式圍住邪神。
邪神昂首拄杖,以妖異青瞳睥睨眾人。最後,視線停留在神劍上。
半花容、素還真等不足為懼,唯一棘手的是神劍。是的,神劍!那是唯一能傷自己的利器,猶如先前的佾雲劍。
就在邪神衡量眼前局勢之時,身披墨黑戰甲的天魔踏進半步,以威神赫奕的氣勢挾帶強大內勁厲叱:「邪神,你、我之間的怨仇,本座今日要一一討回!」而身後,白無垢無言表示與天魔同進退。
素還真則是英眸一瞪,拂塵一揚:「邪神,你、惡貫滿盈,罪無可赦。今次不比前次,素某今日定要完納你的劫數!」
「不需要再廢話,殺了他,為佾雲、曲雲報仇!」韶雲朗目燃起怒焰,恨不得將邪神挫骨揚灰地咬牙切齒恨道。
「有何能耐,盡展吧!」邪神依舊是那狂妄姿態,絲毫沒有被困於陣式中的恐懼神情。
「哦…呵呵!」掐個蓮指,掩嘴輕笑,半花容仍是不改其習慣。但……水漾眸色陰鷙一闇,握實手中神劍,儘管其仍有排拒之意…嬌媚的神態一轉深沈。「授首來吧!」
* * *
場外一方,佾雲曲雲正是萬分苦楚。
「曲雲,我可以拔劍嗎?」劍不拔,兩人便是這付待宰模樣,佾雲不願曲雲再受任何傷害。
唇角滑落血痕,已陷入昏迷的曲雲對佾雲這一番問話置若未聞。
眼底憂傷哀愁與噬血魔性比肩而立,見曲雲似乎正逐漸往死亡邁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心中好恨、好恨!
錐心刺骨的劇痛,撕裂五內的哀傷,如火般強迫佾雲往崩潰邊緣走去。
佾雲俊秀的面容開始猙獰。
望向仍停留在兩人心窩處的佾雲劍,佾雲退了一步,以肉掌握住劍身狠狠一使勁。
〝鏘〞,誅邪神器之一的佾雲劍自此不再!
急急伸手攬住滑落一旁的曲雲,以再不能溫柔的嗓音頻喚他的名,期盼那雙靈澈墨瞳能再次凝視自己。
緩緩眨動眼睫,曲雲自動偎向較之溫暖的佾雲胸懷。
危顫顫地撫著曲雲如玉粉頰,見他唇瓣已然褪盡血色,佾雲登時心痛如絞。
「有點…冷。」清冷的嗓音破碎地吐出這幾個字,曲雲也機伶伶地打了個顫。
遠處,素還真等眾人的打鬥聲傳入耳中,曲雲方才轉了轉沒有視焦的眼珠,緩緩睜開眼來。
「韶…雲他們……來了嗎?」唇角溢出的豔紅順著頰面滑下,染在已是由白轉紅的衣襟。
「他們來了、已經來了,沒事了…」狂亂地抹去頰邊血痕,他不容許有任何東西染了曲雲!
微扯了嘴角,緊皺的眉卻怎麼也舒不開。「你還是…受傷了……」無力舉起手,曲雲心痛道。
「不礙事、不礙事的!」佾雲連為曲雲拭血的手都在顫抖,好怕、好怕在初見曲雲那一瞬間的不祥預感會成真…
「很…痛嗎?都在流血了……」微閉上眼,曲雲依舊關心的只是佾雲。
「我痛…我痛你的手、你身上的傷…」風好冷、好寒…
「我更痛你這麼不愛惜自己!」保護曲雲、兄弟的安全是自己此生唯一的職責,而今,曲雲竟為了他受傷,他情何以堪?
「呵…你……不也是?」話語越見縹緲,佾雲的心便越沈。
「我…我不同!」晶瑩珠淚滑下,佾雲努力解釋。
「佾雲……為了兄弟,…好好…活下去。」直不見曲雲的說話聲,直至感受不到曲雲血中那微乎其微的溫度,佾雲才如夢初醒。
『我的手讓你握。只是,握住了,就不許放!』
那瑩潤如玉的手還在眼前,那纖弱柔美嬌軀尚在懷中,怎麼…怎麼沒了生息?
「曲雲?」佾雲木然呆立。
霎時間,佾雲四周魔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匯集。
方才的深情目光早已散盡,佾雲眼中再見深沈殺機。
…以魔殺魔!
單手握住仍陷在自己心窩處的斷劍,佾雲面容越顯猙獰。
邪神,一次的經驗,似乎無法讓你記取什麼是教訓。既然如此,那你就得承擔惹怒我的下場!
每抽拔一分與骨肉交纏不清的劍身,佾雲眼中的恨火就更炙一分;每拖曳出一吋沾血帶肉的佾雲劍,佾雲根骨裡的殘暴就更狂一分。
隨著逐漸抽出的劍身,如蛆附骨的魔氣越發高漲;直至完全抽拔出斷劍,詭譎的氣氛瞬間漲至最高點!
魔異氣息包圍住倆人,更爭先恐後竄入佾雲傷口內,而在魔氣侵進後,傷口竟奇詭的逐漸癒合。
手持著被血液裝飾得豔麗的斷劍,帶著一身魔氣的佾雲以一種再不能形容的陰邪望現正處於十方武者陣中的邪神。「我,會教你什麼叫『後悔』。」
朗朗嗓音已然變調,俊容已然變色。輕放下曲雲屍身,一揮手中斷劍,佾雲閃身竄入十方武者陣中!
第一次誅邪,是佾雲犧牲同盟所換得的勝利。
第二次誅邪,是佾雲為曲雲而放棄機會。
第三次誅邪,十分武者齊聚,神劍在手,而更有、已入魔的佾雲。
* * *
半花容劍招毒辣飄忽,邪神雖不至中招,卻也無法可避。
素還真腳踏八卦迷蹤步,手中拂塵一轉而為利器,與半花容配合得天衣無縫。
其餘八人身形幻化,鎖住邪神每一個脫逃的機會。
邪神不耐地與十方武者周旋,而脾氣漸趨暴躁。
猝然,邪神掄杖攻向霓雲,並隨之欺上。
砰!
「霓雲!」仲雲擔心移位,卻使得陣式大亂,邪神趁隙脫出。
「跑得了嗎?」未及脫身,佾雲橫身面前。
「佾雲劍式」隨手揮起,招招不留情。
「佾雲?」眾雲驚愕。
「佾雲?」神情不對,難道是…入魔?素還真心底一涼。
心思轉得迅速,半花容不消佾雲開口,已是與佾雲並肩作戰起。
邪神左支右絀,不久卻是一串長笑出口。「哈哈…這才是佾雲你的真面目啊!」
彷若未聞,佾雲強攻猛打毫不手軟,而先前的傷口,早已不知所蹤。
狂大魔氣籠罩近日峰,壓得重人心頭一陣鬱悶。
十分武者陣早已停下,只餘佾雲、半花容力拼邪神。
「呀~~~」一聲慘嚎幾欲劃破眾人耳膜,定睛一瞧,佾雲手中的斷劍已穩穩刺入邪神心窩。
一轉手中斷劍,佾雲眼中的狠戾更深一層。「半花容!」一聲低喝。
悄運手中神劍,數轉、電光石火間,神劍由另一端刺出!
兩人鬆手,向後滑退,邪神卻是左搖右晃,喉中咕嚕聲直響。
「你,不配活著。」冰冷言語吐出,佾雲連眼神也同樣冰冷。
妖異青瞳不住放大,邪神張了口,濃腥的味道直撲鼻而來。不久,青煙漫起,待散去,邪神早已不知所蹤,只餘下斷劍與神劍在原地宣告誅邪任務已了。
邪神死在佾雲與半花容聯手之下確實是出人意料,但終歸大事已了,亂源已除,眾人無不個個撤下警戒,長吁一口氣。
見邪神已除、怨氣已出,天魔與白無垢交換了一個眼神。「吾等也該回去了,後會有期。」一振臂,夜色般的黑色大氅順勁揚起,一黑一白的人影前後離開。
「曲雲!」另一端,眾雲的聲音卻依舊哀淒。
已是被佾雲橫抱在懷裡的曲雲屍身冷透,理所當然未有反應;而佾雲,一滑步,拒絕眾雲的靠近。
冷凝的面孔沒有表情,更隱約透著刺入眾人皮膚的寒。
「佾雲?」素還真試探地啟口。佾雲這付德行,與東陵少主所形容的入魔相差無幾,難道…東陵少主真是一語成讖了嗎?
「我帶曲雲回去。」足下輕功一踏,佾雲已飄然離去。
目送佾雲離去,眾雲心中也有了疑慮。
感覺上,佾雲似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怎麼回事?」韶雲愕然。
「韶雲,關於佾雲,你們知道多少?」佾雲已是今非昔比,雲門的眾人會有危險也說不定。
「佾雲?」韶雲一頭霧水回問。
「看來你是不知道了。」素還真嘆了一口氣。「也罷,就趁此機會告訴你們吧!佾雲根性本屬魔,但在雲老的教導下,他才能夠保有人的理智;而今,曲雲之死我擔心…會成為讓他入魔的誘因。」
「…魔?」眾雲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受這遲來的事實。
目光一沈,半花容悄然離去。
「看佾雲的模樣,我總覺得不安…」略蹙眉,素還真道。
「怎麼可能?我們和佾雲一起生活那麼久了,也沒看他有什麼問題啊!」瑟雲首先第一個發難。
「你的意思是,佾雲現在可能已經入魔了?」韶雲首先進入狀況,問得沈重。
「這只是劣者的猜測,事實對錯與否,尚有待你們的證實。」方誅了一個邪神,現在不會又要來一個佾雲吧?
「這…那吾等先告辭回雲門了!」沈吟了晌,韶雲代雲門兄弟道別。
佾雲神情不對是事實,只是…入魔?有可能嗎?就算是,但、又為何是因為曲雲?
雲霧縹緲處,便是家。
重新回到雲門,除了韶雲其他人都有種歷經輪迴之感。
自黃泉走了一遭,是不是就特別能感受生的可貴?這個問題仲雲等人沒想過,他們只知道:回家了!
「韶雲,你真的相信還真說的話嗎?」遊雲發問。說老實話,他到現在還是很懷疑。那個溫文儒雅,對兄弟永遠謙恭的佾雲會成魔?那會是什麼樣子?
「是呀!韶雲,佾雲自小你看他最深,你的眼光總不會錯了吧?」瑟雲也問。
「這…」左右為難,面對兄弟的質問,韶雲不知如何應對。
「眼前之計,大家先看顧著佾雲吧!八采中,佾雲最是愛護兄弟,如今曲雲不幸罹難,佾雲就算不會入魔,怕他也是最傷心難過的一個吧!」一說到曲雲,八采的心情俱又都沈重了起來。
曲雲身亡,怕佾雲最是自責難過吧!
「也好…」個個一頷首後離去,鍾雲卻獨留在原地思考。
「韶雲,你感覺到了嗎?」蹙眉,鍾雲細膩心思不輸曲雲,此際他心頭正是一片憂煩。
「嗯。」雖然不願承認,但…也許素還真所擔憂之事已成真了。
魔異之氣隱隱約約遊蕩徘徊在雲門之內,斷然不會是已死盡死絕的邪神,唯一可能、便只剩下,佾雲入魔!
「先通知素還真吧!也許事態嚴重了…」入魔之後的佾雲,究竟會如何?
『我的手讓你握!只是,一旦握住了,就不准放!』
怎麼…怎麼……沒了生息?
握住曲雲的手緊緊不放,佾雲一次又一次重複著確認曲雲鼻息的動作。
沒有沒有沒有,不過確認多少次,已經消失的就不會再有。
「佾雲?」敲了敲門,遊雲詢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沒有反應。
「佾雲?」推門不請自入,見著的卻是佾雲失神的面容。
「佾雲,你別難過了。曲雲之死,大家都傷心,但又能如何?曲雲也不想見兄弟為他心傷啊!」說出一段自認最是安慰的一段話,遊雲還拍了拍佾雲的肩。
「…你懂什麼?」五指凝氣,佾雲低聲道。
「啊!」一聲痛呼,性情大變的佾雲竟是將從前珍視逾命的兄弟打飛出去!
「你懂什麼?」蹙眉,佾雲眼神宛若冰凍,以不屑語氣再問。
「遊雲?」及時接住飛出的遊雲,仲雲卻是不明所以。
怎麼回事?遊雲怎麼平白無故受傷?
「佾…」一時氣岔,遊雲只能張口咳嗽,卻再吐不出一個字。
「佾雲怎麼了?」以為又是發生什麼大事,仲雲也心慌意亂了起來。
「怎麼回事?」八采接二連三來到,眼中愕然卻如同仲雲一般。
「韶雲,我看…素還真是來不及了……」鍾雲一聲苦笑,眼睛直盯著房內走出的佾雲。
狂亂魔氣自佾雲身上散發,竟是與今日誅邪神之時所感受到的相差無幾。
「佾雲…?」仲雲首先瞭解遊雲身上的傷從何而來。「不會吧…」他當真以為是素還真多慮了。
「佾雲…入魔了?」親身聽得的事實與親眼見著的絕對不會相同,最少…後者就比較有臨場感。
霓雲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想到這些東西的,只是,他好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你們又懂什麼?」冰砌的聲音自佾雲喉間而出,震攝了八采。
這是…佾雲?那個溫文儒雅,謙恭有禮的佾雲?
『佾雲根性本屬魔…』素還真的喟語浮上腦際,八采頓時不知所措。
面對如此佾雲,該如何?
對策尚未出爐,佾雲卻已是狂性大發,掌心凝氣再次攻向遊雲!
「仲雲!」韶雲狂吼。
為護遊雲,仲雲一個轉身,佾雲的一掌卻是打在仲雲背上。
八采震驚,同時也認清,此時眼前的人已不再是佾雲、那個他們所熟悉的兄弟了,而是殘暴更比邪神的狂魔!
邪神方誅,原以為雲門該是風平浪靜,好好享受退隱的悠閒生活,豈知…卻是下一場浩劫的開端。
「哇」的一聲,仲雲卻仍是緊緊護住遊雲。「仲雲!」胸腔狂息方平,遊雲脫口喊名。
掌未離,佾雲內勁再吐,直逼向仲雲心脈。
頹然倒地,佾雲下手竟是毫不留情。
「仲雲!」血色紅了眼,眾雲怒吼。接二連三衝上前,佾雲卻是抓起仲雲的屍身向後丟去。
「佾雲你!」遊雲坐地,睚眥俱裂。方才佾雲出奇不意的一掌已讓他內腑受傷,現今,面對佾雲的逼殺,他竟是只能眼睜睜見著兄弟斃命眼前。
佾雲由上往下的眼神刺得人難受,其中、竟是沒有一分失去兄弟的傷痛。「很好,佾雲,我錯看你了!」拼著傷,手撐地,遊雲憑空踢起一腿。
微閃身,右手擋住遊雲踢腿的同時更五指成扣、抓住遊雲的腿向自己的後方扯去。
左手再出掌,卻遭鍾雲以巧勁劃向他處;而另一方,扣住遊雲腳的右手更遭韶雲反扣住。
瞄了眼情勢,佾雲乾脆放下右手中的腳,接著,手一反、兩手向韶雲抓去,反時針一弧,硬生生斷了韶雲左手!
「韶雲!」鍾雲心急抓向佾雲臂膀,向後一扯。
鬆手,佾雲轉身攻向鍾雲之時,卻見遊雲一掌向他打來。
「不自量力。」眉不動,佾雲只是穩下身形,等著遊雲一掌。
單手擊像遊雲,表示自己的不屑,卻沒料到,身後、霓雲也贊了一掌。
「唔…」輕哼一聲,佾雲眼中更見血性。
遊雲向後飛退,佾雲卻是長身不動。坐馬步,五指成爪向鍾雲抓去;後者閃得飛快,只是衣袂卻仍是多了五痕。
霓雲向左避開佾雲出奇不意向自己踢出的一腿,卻沒想到佾雲的腿卻是向左劃弧,直掃霓雲腦門!
雙手擋住佾雲的踢腿,佾雲卻是翻身、踢起左腳!
「唔!」雙手受壓,霓雲終是翻身倒地;翩然落地,佾雲卻不停留、再度攻向鍾雲!
五指成爪,抓向鍾雲面門,鍾雲飛退;一旁,瑟雲上前,打出一掌。
停步,佾雲卻是踢起一旁仲雲屍身去擋瑟雲的掌氣。「仲雲!」不忍見仲雲死後不安穩,鍾雲竟是撲上前。
「鍾雲!」瑟雲大驚。
成爪五指再伸,指尖果真利如爪,刺穿鍾雲心口。
抽回自己的手,佾雲卻是瞧也不瞧地垂下手,睨視目前仍存活著的眾雲。
「韶…」抱著仲雲一起倒地,鍾雲連遺言都來不及說。
「鍾雲!」仍躺在地上,霓雲半爬起身痛喝。而遊雲瑟雲,則是楞在原地。
「瑟雲、快閃!」韶雲驚吼。「親手送兄弟進死域的感覺如何呢?」五指抓上面門,佾雲在瑟雲耳旁輕聲問。
身軀越過瑟雲,五指同時用力。
佾雲的雙手再添一魂,名喚瑟雲。
「瑟雲!」只剩三朵雲,而剩下的三雲,俱是心冷。
「佾雲…」在佾雲身後的霓雲心痛低喚,曾經數百載的兄弟啊……
怒火燒了遊雲的理智,掌心凝氣,遊雲首先邁步衝上前!
「遊雲、別衝動!」韶雲霓雲同時大喊。
一掌推出,在與佾雲對掌的同時,遊雲更掃出一腿,踢向佾雲膝部。
撤掌,佾雲平地旋起身向上,避過遊雲的一腳;蹲下身,遊雲以手為支點,向上躍!
「哼。」輕哼一聲,佾雲掃出一腿,踢向明顯在他下方的遊雲。
「啊!」驟然落地,遊雲內腑再裂。
霓雲已然起身,同時也是攻上前;唯韶雲,卻是楞在原地。
落地,一腳踩在遊雲身上,一方與霓雲對掌,佾雲卻仍顯游刃有餘。
發出一掌,「拿開你的腳!」霓雲大喝。
佾雲不語,卻是抓住霓雲發掌的手,向下一打!
「嗚!」只來得及一聲痛呼,遊雲愕然斃命。
「遊…」霓雲正欲哀呼,佾雲卻是一個肘擊襲上胸口,硬生生斷了他的話。再順勢,手掌握拳向霓雲側面打去;左手扣住頸項,用力一轉。
鬆手,仍是若無其事抿緊唇瓣。
佾雲已是染血的月牙袍又是層層染上了雲門八采的血,他眼中的冰石卻從未融化。
「佾雲,你心中,到底有沒有兄弟的存在?」韶雲悲痛、悲切,氣喘吁吁質問。
『在你心裡,兄弟到底算什麼?鍾雲失蹤,仲雲、霓雲、遊雲相繼死亡,你竟然無動於衷,還是滿腦子想誅邪。就連你曾經受過了這麼重的傷,你都還要欺騙我說沒什麼。兄弟二字對你而言,到底價值在哪裡?意義在哪裡?你的生命這麼不願意讓兄弟參與嗎?』
佾雲容顏一震,正欲殺向韶雲的身形停下。
『不一樣……,你是不同的…,以往,我的確是為了師父的命令……所以才…。但是對你…,這一次……,我不是因為責任,也不是為了義務,當我陪你一起跳下絕命崖的時候,我沒有想到師父…,也沒有想到任何人…,我的心裡只有你,我想救你…,不為別的,這是我自己的意志……。』
「…曲雲!」佾雲奔回房內,留下的卻是滿地屍橫與韶雲。
「哈哈哈哈…」他韶雲情何以堪?
一夕家園變,韶雲幾欲崩潰,兀自深陷情緒中的他,卻未發現佾雲早已帶著曲雲離開了雲門。
頹然倒地,韶雲一雙眼已是眥紅。「師父,韶雲對不起您的託囑…」單掌擊向天靈,韶雲竟是一心求死!
「韶雲!」素還真聲音急促,更夾雜紛沓腳步聲。
晚了一步、晚了一步!
血跡斑斑,映著滿地屍身,素還真、東陵少主等又是姍姍遲來的五方星主只是不住嘆息。
「看來,佾雲真是入魔了。」嚴肅著一張臉,東陵少主冷聲。
佾雲,你答應過我的。
「三哥,先將這裡收拾吧!」不忍見八采曝屍,莫召奴微言請求。
「東陵兄,現在呢?」輕搖羽扇,悅蘭芳對於眼前景象倒是無動於衷。
「北方有魔氣。」身為魔族一員,非凡公子當然較了其他人更能明瞭佾雲的去向。
「佾雲已入魔,不得不誅!」東陵少主再次重申。
「唉…」素還真一嘆息。
* * *
抱著曲雲,佾雲朝北一路走去。
狂亂的面容上卻是無神的雙眼,怕是此際佾雲或許連自己是誰也一併遺忘,更遑論懷中人。
只是,莫名的執念逼使他一路踏下去。
「找到了!」緩下踏住的輕功,在發聲的一同時,非凡公子橫身攔住佾雲。
雙目一瞇,佾雲氣息更亂。
「佾雲!」翩然降下,東陵少主帶分心痛的冷凝佾雲。
五方星主以星陣之勢圍住佾雲,氣勢不怒自生。
「別攔我。」語調陰沈,佾雲週身魔氣竟隨之漸生漸強。
「魔孽,今日非除不可!」羽扇轉插腰際,悅蘭芳頗具威嚴一喝,不料卻引得非凡公子不滿目光瞟來。
「佾雲!」素還真仍是試圖換回佾雲理智。
「你知不知道,你是誰?」無視素還真責難眼神,東陵少主眼神犀利一問。
佾雲渾身陡然一震,眼神向東陵少主睨去。「我不需要名字。」
「那你懷裡的人呢?他是誰?」想必是受了佾雲魔氣影響,已死了將近一天的曲雲竟絲毫未見改變,只是血色盡脫而已。
一愣。「你,是誰?」放下曲雲,佾雲掌心又是凝氣。
「你連我都忘了?」東陵少主一振袍袖,五方星主同時凝氣。
「我曾說過,你若入魔,當年十方武者誅邪神的景況便會成為今日五方星主殺佾雲的景象,而今、你依舊是入魔了…」強大星靈之力自五人身上散發,儘管現在的佾雲早已失卻任何記憶,東陵少主卻仍是盡了他身為朋友的最後一次任務——忠告。
「憑你們?」佾雲狂妄一問。
不待佾雲先攻,五方星主同時起招!
「玄武捲夔風!」
「白虎鬧蓬山!」
「朱雀燃天火!」
「青龍震雲霄!」
「麒麟攘百川!」
招招不落空,俱都打在佾雲身上。待煙消霧散,佾雲卻仍是直挺挺站著,五人一驚。
難道…已入魔的佾雲真如此耐打?
「呃噗!」嘔出一口濃腥,佾雲全身頓失力量。
過往一切重回腦海,但無可避免的,入魔之時的記憶也正折磨著佾雲好不容易重拾的良心。
「……八采…」猶記得自己斃了自己兄弟的感覺,佾雲再來不及回憶,眼淚已是先一步滑下。
「雲門已滅…師父……佾雲對…不起您……」當年師父要自己以生命相守的兄弟,如今卻是被他佾雲親手所殺,這要他佾雲怎麼面對?
瞟見身旁曲雲,佾雲忍不住再次握住他的手以尋求慰藉。
沒有…我沒有放手……可為什麼,我的心好苦、好苦…?曲雲…你告訴我為什麼……好不好?
佾舞和歌莫持劍。
雲心一任臥九天。
與君不論封侯事。
暢懷猶寄萬重間。
目光失去焦距,佾雲也緩緩停了鼻息。
「唉…」這次不僅是素還真,連東陵少主也是一嘆。
「吾該回汗清編了,剩餘之事,誰有興趣就誰料理吧!」丟下一句話,悅蘭芳幻作光形遠離。
「吾也該離去了。」瞄了眼佾雲屍身,非凡公子也同樣幻作光形。
「我帶佾雲回雲門,素還真,莫召奴,你們也回去吧!」就…再盡一次朋友的義務吧!
「那吾兩人就失禮了!」一揚拂塵,素還真與莫召奴同聲告辭。
佾雲啊佾雲,這種結局,真是你要的嗎?
佾雲,從結識之初,你的心底就只有雲門,沒有風、雨、電的存在。到了你銷聲匿跡多年,再染紅塵,你的眼底依舊只有你雲門的兄弟!
半花容一言不發地站在佾雲墓前,瞳孔倏地寒慄俱縮。
他回憶起多年前為了維護白如霜而死在他手上的暴風君,以及不久前與自在天女同葬的瀟瀟…
風逝,電滅,而今雲也散了,但雨,永遠都會在,永遠!
瀟灑的一轉身,半花容重新武裝起因緬懷舊往而顯得軟弱的心腸。
天下第一人,不會有感情。
那似是用盡了一生力氣的擁抱,是此生倆人最後一次的繾綣纏綿。
「臨江孤鴻伴誰影,領上獨看月東西。自此別君不盡日,雲翁哪復問歸期…」
『我的手讓你握。只是,你一旦握住了,就不准放!』
崎人 2002.8.14
- Oct 11 Sun 2009 03:31
雲意番外--在水一方(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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