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煩躁的耙梳過自己的頭髮。
他一向討厭節日活動。
與其他原因都無關,就只是因為每逢盛事,倫敦的大街小巷就會開始充滿著浮躁的人群。而這通常意味著混亂。只不過有著程度上的差別。
依舊被文案工作給埋沒的DI Lestrade依舊盤據在他那張不知道已經流傳幾世紀的辦公桌前批閱著各式各樣不同的文件。
他的心情越來越焦躁,越來越焦躁。他正等著某個倒楣蛋打開他的辦公室門。
「Sir。」可惜,這天的DS Donovon卻是一反常態的在門外敲了門,而不是直接開門進入。
Gregory瞪著眼睛,大聲的說:「進來!」
在他應允下踏進門的,是一名穿著簡單襯衫、刷白牛仔褲的男人。他有著亞洲人的面孔,臉上的表情比嚴肅再稍微放鬆一點,看起來像歷經滄桑,又像身經百戰。
是Benson隊長。
DS Donovon在讓他進入後自動又關上了門。
「隊長?」Gregory驚訝的站起身並走出辦公桌後。「你怎麼會……?」
「我退伍了。」大步來到Gregory的面前,Benson說。
「你…」Gregory一臉的疑惑。
說起來,Benson與他其實只差了五歲。如果是一個健康的四十五歲軍人,又怎麼會輕易退伍?
「他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我必須回家。」Benson輕描淡寫的說。
Gregory頓了頓。「……他還好嗎?」
「還好。」Benson點點頭。「現在還好。」
「他要你萬聖節去一趟。他很想你。」
聽見這句話時,Gregory明顯的繃起了肩膀。
Benson看見了。「我知道。但是,就像他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Benson說。
「……不。」Gregory沉了聲音。「對我來說,它永遠不會過去。」
「那是我的錯。」
看著Gregory臉上自責的表情,Benson沒有再多說什麼。「總之,萬聖節來一趟。」
「他生病了。而且他很想你。」
在停頓了數分鐘之後,Gregory微乎其微的點了點頭。
他開著自己那台十多年的老車,然後來到了足足有三個小時車程外的Canterbury Cathedral。
他曾經在逃亡時帶著Mycroft來過一次,那次他認為自己是迫不得已。這次卻不同了。這次他是帶著自己的意志而來。
他停好車,卻在距離教堂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光只站在這個距離,他就已經聽見了裡頭所傳出來的聖歌。那些由孩子們所組成的唱詩班,他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他彷彿就要回想起他小時候的那間教堂了。那間有著Lestrade神父的小教堂。那間有著溫暖的鵝黃色燈光、可口的鹹派、會互道晚安的可愛人們的小教堂。
Gregory將雙手插進了風衣口袋中,遠遠的聽著那些被吹散的歌聲。
他知道他為什麼不進去。
因為他在害怕。
他閉了閉眼,最後僵硬著肩膀,邁開了步伐。
Benson就正在門口等著他。
「你準備好了?」他問。
「沒有。」Gregory老實答:「永遠沒辦法準備好。」
Benson聽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輕鬆。Benson神父不會把你吃掉的。」這很明顯就是哄小孩的語氣。
「可我怕我回家會做惡夢。」Gregory也半開玩笑的回答。
「那麼,找個人好好安慰你吧。」Benson說:「我知道有那個人。」
「誰?」Gregory打算裝傻到底。
「那個人。」Benson強調。「DS Donovon都告訴我了。難道你還想從我口中聽見他的名字?」
「不、千萬不要。」Gregory立刻拒絕。「那會讓這天更糟。」
聽見這話的Benson低聲的笑了。
「幹什麼?」Gregory瞪了眼。
「你很放鬆。」他老實說。「這是好事。」
「我很久沒看到你這麼放鬆了。這很好。」
Gregory翻了個白眼。「所以這就是你評斷他的標準?」
「沒錯。」
LIE
「你對我說謊了。」Gregory說。
面對他的指控,Benson沒有回答。因為…
「Greg,我就知道你會來。」不知何時,唱詩班的表演已經結束了,Benson神父在與信徒們道別的同時也看見了Gregory的到來。他帶著驚喜的表情走了過來,並伸出了雙手想擁抱他。
在擁抱的那一刻,Gregory僵硬的姿態終於軟了下來。
他讓自己懷念著這樣的擁抱。那是他失去好久的東西。
「我就知道你會來。」Benson神父高興的說。
「謝謝你的邀請。」Gregory說。他的神態與其說像是尷尬,倒更像是害羞。「萬聖節快樂。」
「呵呵,我真懷念你小時候要糖的樣子。」Benson神父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拍了拍Gregory的肩膀說。
「我也很懷念。」一旁的Benson也接著說。
Gregory翻了個白眼。
接著,教堂另一端傳來了呼喚神父的聲音。
「啊、我還得忙一下。」Benson神父抱歉的說。「你們先休息,晚點我們再聊聊。」
兩人點點頭。
Benson帶著Gregory穿過迴廊,還有花園,然後來到了廚房。
「吃點東西吧,晚點這些就要拿去分送了。」Benson指著桌子上的那些食物說。
「你煮的?」Gregory問。
和自己一樣從小在教堂長大的Benson早已學會了幫忙教堂裡的事務,那當然也包括了煮飯。
「馬鈴薯泥是。」Benson聳了聳肩。「費時,費力,交給我正好。」
Gregory笑了起來。「物盡其用。」
「沒錯。」Benson點點頭。
接著,他為兩人各倒了杯葡萄酒。
「那之後,你過得怎麼樣?」他開口問了。
Gregory露出一個苦笑。「不太好。」
「先是失血過多昏迷,最後是結婚一年又離婚。」他聳了聳肩。
Benson喝了一口酒。「那時我們在阿富汗。」
「我知道。」
「神父很生氣你沒有邀請他。」
「…我知道。」Gregory有些僵硬的回答,然後又問:「不過我也離婚了。算扯平?」
Benson罕見的扯出一個笑容。「你可以問問看。」
「當我沒說。」Gregory也跟著喝了一口酒。
沒多久,終於關上教堂大門的Benson神父進來了。
「Greg,我很高興可以在這裡看到你。」再次給了Gregory一個擁抱,Benson神父高興的說。
「呃…」Gregory尷尬的扯出了一個笑容。
「來吧,告訴我。」整了整自己的袍子,Benson神父相當隨意的就坐在了Gregory身邊。
「呃……」他舔了舔唇,遲疑著。「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嗎?」Benson神父微笑著反問。「比如說,你過得如何?生活怎麼樣?工作?愛情?」
「以及,為什麼你來了?」
Gregory嗆了嗆,接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這就是他遲遲不願意來的原因。Benson神父說話永遠都是一針見血。
他向著Benson的方向瞄了一眼。後者聳了聳肩後攤了攤手。
「我…」
「我知道你,Greg。你如果不是想通了什麼,你不會來見我的。」打斷了Gregory可能有的推託,Benson神父依舊是一臉的笑咪咪。「你想通了?」
先是張了張口,接著Gregory才是吶吶的說:「不,還沒有。」
「但是你想知道些什麼,是嗎?」Benson神父又問。
看著Benson神父關心的眼神,Gregory沉默著。最後,他低聲問:「他最後……過得怎麼樣?」
思考了一會兒,Benson神父說:「不是很好,Greg。」
「他生病了。」
Gregory看著他。
「不是那種生病。」Benson神父說。「不是因為你。他是個感性的人,他把自己逼得太緊。」
「這一切都難以挽回。即使你沒有去當兵也一樣。」
「可你應該記得,Greg,他是愛你的。」
「很愛你。」
Benson神父慈愛的說。
沉默良久,Gregory才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說:「我知道。」
拍了拍他的肩膀,Benson神父笑著說:「聖誕節再回來一趟吧。帶著你的那個人。」
Gregory一愣。「Benson告訴你的?」
「不。」Benson神父好笑的搖搖頭。「是你告訴我的。」
「你本來是那麼樣的抗拒著真相。即使你所能得知的也盡是真相。」
「我很好奇,是誰終於讓你面對了它。」
「他肯定是個很特殊的人。」
「他是個大說謊家。」Gregory翻了個白眼說。
Benson神父聽了只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那肯定很有趣。」
在鄰近清晨一點的時候,Gregory告別了Benson神父。今天這趟會面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他需要時間思考。
Benson送著他來到了教堂的外面,依舊是維持著自己沉默寡言的本色。
Gregory點起了一根菸抽著。
「你也會成為神父嗎?」他問向Benson。
Benson點點頭。「在他死後。我希望我能。」
「你的確能。」Gregory也是點點頭。「不過我不會找你告解的。」
「那太詭異了。」
最後,他們笑著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好好保重。」
「你也是。」
在這天清晨將近五點的時候,開著夜車的Gregory終於是回到了自己的那間小公寓。
他疲憊的掏著口袋想找出鑰匙,卻顯得有些不順利。
「糖果,或惡作劇。」一隻手悄悄的蒙住了Gregory的眼睛,緊接著、一道再不能熟悉的聲音在他耳後響起。
Gregory頓了頓,問:「如果我選糖果呢?」
Mycroft低笑了幾聲。「好選擇。」他幫著Gregory打開了門,並推著他進去。
Gregory依舊是背對著他,接著、蒙住他眼睛的手改成了托住他的下巴。
仗恃著自己身高的Mycroft自身後深深的吻上了Gregory。
Gregory伸高了自己的右手──儘管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並壓在了Mycroft的腦後。他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的唇齒碾磨著,磨蹭著。Mycroft滿足的輕哼著,而Gregory則是依舊維持了自己沉默的軍人本色。
數分鐘後,他們終於分開了彼此。
「我以為你會選惡作劇。」對於Gregory的主動Mycroft沒有問,他問的是另一個相當幼稚的問題。
「對你來說,哪個回答都一樣。」Gregory白了他一眼。
Mycroft得意的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萬聖節快樂。」他遞上了一顆糖果。是鑰匙形狀的。
Gregory接過了那顆糖果,並將之含進了嘴裡。
接著,他抓過了Mycroft的領帶,並主動的、再次吻上了他。
***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