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軒

Gregory看著那滿桌的第三證據，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根據附近住戶的說法，在警察到達之前，他曾經聽見後方受害者陳屍的防火巷裡傳出嘈雜的聲音。等他結束手上的事情打開窗來看，只看見一個有個黑卷髮的高個子男人、穿著深色或黑色的風衣外套離開。

離奇的是，附近區域所有能調到的ＣＣＴＶ錄影畫面卻都沒有這個人。

如果時間再往前一個小時，則同樣的說法也出現在附近的一間咖啡店裡。

任職已超過三年的女服務生說，這陣子經常有位穿著靛色長風衣外套的黑卷髮男人出現在店裡。他總是只點了一杯咖啡，卻經常一口都沒喝。她本來還以為是不是店裡咖啡不合口味，前往詢問的結果，是那男人總是用粗暴的言詞將她趕走。

Gregory核對著兩者的證詞，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按照常理判斷，這名有著黑卷髮、穿著靛色長風衣的男人或許就是嫌犯。但他仍覺得有地方不對勁。

Gregory記的很清楚，這起案件的犯案模式與他剛升上DI時所發生的那起分屍命案幾乎一模一樣。

地點一樣是在人煙稀少的暗巷，受害者一樣是個沒有依親的妓女，犯罪手法一樣是切割在人體最難下手的地方，死因一樣都是失血過多。

但在那個時候，可沒有這個人的行蹤。

不要說是行蹤了，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提到類似打扮的男人。如果硬要解釋為是換裝當然也可以，但這仍舊不能說明什麼。

為了這個案子，蘇格蘭場再次進入了永不熄燈的加班模式。但Gregory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犯人太過小心、謹慎，除非他們可以找到更有力的直接證據，否則就算是那名黑卷髮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那也頂多不過就是二十四小時的閒聊而已。

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Gregory毫不避諱的點起了一根菸。

這已經是常態了。

他看著桌上報告中所形容的男人，心底卻一直有個很微妙的既視感，像是自己在哪裡看過這樣的一個人似的。直到敲門聲響起，直到他看見站在他面前拿著雨傘的Mycroft，他才終於是恍然大悟。

「所以，他們說的是你弟弟，Sherlock Holmes。」

沉默的點點頭，Mycroft示意讓身後的Anthea送上了東西。

放在他桌上的，是一張沒有任何標記的空白光碟。Gregory沒有伸手去拿他，就只是坐在位子上看著Mycroft。

「讓我猜猜，這是那些不見的ＣＣＴＶ影像？」Gregory問。

Mycroft依舊沒有說話。

Gregory臉上的表情動也不動，他板著聲音說：「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我可以控告你無數條罪名。這其中包括了妨礙公務、窩藏嫌犯，另外，你的行為一但被公開，將會導致議院對你、以及黨派的彈劾。」

Mycroft回視著他的眼神，並無分毫動搖。在分鐘過後，他示意讓Anthea先離開了辦公室。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明顯帶著歉意。

LIE

Gregory挑起了眉毛。

「你針對什麼道歉？」

「都有。」

LIE

Gregory沉下了臉色。

「他在哪裡？」

「…我很抱歉。」在沉默過後，Mycroft的回應仍只是一句道歉。

「那不是我要的答案。」Gregory又問了一次。他接著站起了身，走到他的面前。「我再問你一次：他，在哪裡？」

微微地抿了抿唇，Mycroft的眼底有那麼一瞬間閃過了動搖。

「……我很…」

「我不需要。我說過了。」打斷了Mycroft的話，Gregory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並坐下。他再度點起一根菸，然後說：「我們結束了。」

Mycroft瞇起了眼睛。「不。」

「這不是個問句。」Gregory說。「現在，請離開我的辦公室。謝謝。」

Mycroft仍是紋風不動。

「離開，現在。」他厲聲說。「我們結束了。」

「…你知道我有我的理由。」最後，Mycroft只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所有的理由都不會是理由。」Gregory這麼回答。「你也知道的。」

看著搭理也不搭理他的Gregory，Mycroft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他在沉默之後微微的低下頭，轉著手中的雨傘。

「你知道，我從不解釋我做事情的理由。」在一陣長達數十分鐘的安靜之後，他說。

Gregory沒有答腔。

「他失蹤了。」Mycroft說。

Gregory正在低頭看著他桌子上的那些報告。

「更正確的來說，應該是，我失去了他的行蹤。」Mycroft補充說。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仍舊染有毒癮，並且與緝毒案正在追查的黑幫有所牽連。」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

直到他說完這些，Gregory才是抬起頭看向他。「還有什麼事沒有？」

Mycroft抿了抿唇。

「一個月後，將會開始部署Avery的追緝行動。考慮到某些因素，你被排除在外。MI5也將會嚴密監控你的行動。」

「此外，所有的緝毒行動將在明年結束。正式的公文命令將在一周後送達。」

「滾。」

Gregory只回答了這個字。

Mycroft張了張口，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他的手機卻是驀地響了起來。不僅如此，DI的辦公室門也被敲了敲，女助理Anthea的聲音傳了進來。「Sir，我們沒有時間了。」

再次轉了轉手中的雨傘，Mycroft頓了頓後說：「我很抱歉。」

Gregory闔上文件，抬眼看向了他。

「對於所有的一切。」

這次是真的。

一個月後，遭社會高度關注的分屍命案再次被歸為了懸案。此一結局讓蘇格蘭場及政府的聲譽跌到了最低點。DI Lestrade翻看著報紙上的各式毒舌評論，只是默默的點起了一根菸。

他當然知道Sherlock Holmes不會是兇手。真正的兇手可能還在倫敦市區內大搖大擺的四處閒晃著。

他覺得煩燥。

距離上一次那個名叫Mycroft Holmes的傢伙滾出他的辦公室已經又過了一個多月了。

這一段時間以來，Gregory試圖將這個人的存在拋諸腦後。不過事實證明，這樣的駝鳥心態不適用於假如對方是你上司的話。

藉口上廁所來到蘇格蘭場後門處的Gregory聽見了自己身後屬於皮鞋的腳步聲。他點起了一根菸，面色不善的回頭看向來人。

「有什麼事？」

站在他面前的，是仍舊看起來一臉有些憔悴的Mycroft。他仍舊是習慣性的露出一個笑容，Gregory不需要警鐘提醒都看得出來那其中其實並沒有笑意。

「Avery的圍剿行動已結束，MI5即日起撤除對你的監視。」Mycroft頓了頓。「以及，我很抱歉。」

Gregory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看見的，是躺在Mycroft掌心中的一個銀白色的小十字架項鍊。

Gregory自他手上接過了那條項鍊。

他怔怔的看著那條項鍊，一句話也沒說。

「他在臨死前託我們轉交的。」Mycroft說：「我想，你會知道它應該要去的地方。」

在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後，Gregory才終於是說：「……我知道。」他再度看向Mycroft。

「雖然我不想說，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你知道他對我的意義。」

Mycroft乾笑了一聲。「我想，這段話或許可以作為我倆合好的証明。」

Gregory翻了個白眼。「你知道那不是吵架。」

「沒錯，我的確是知道。」接著，Mycroft走近了兩步。「如果我能對你發誓，從此不再對你說謊，那麼，你是否能夠接受我，並且答應成為我的伴侶？」

「……見鬼的什麼東西？」Gregory在錯愕之後爆出了一連串髒話。「你他媽的在說什麼？」

有人這樣問話的嗎？這時間地點難道不會他媽的太奇怪了一點嗎？

舔了舔唇，Mycroft的神態竟是意外的看起來有些害羞腆又有些緊張。「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沒有時間了。」

「什麼意思？」Gregory問。

Mycroft聳了聳肩。「有鑑於諸多原因。你知道的，比如說目前政府的處境，之類的。」他俏皮的扁了扁嘴。

「所以，我需要你的保證。這樣，我才能夠放心。」

聽完這話的Gregory張了張口，硬是嚥下了喉間的另一句髒話。他緊緊抿著嘴巴很久，然後才是問：「一個問題。」

Mycroft微笑的昂首點點頭。

「我會因此受到牽連？」

Mycroft歪著頭，表情似乎是在疑問他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問題，所以他回答：「當然。」

於是Gregory翻了一個白眼。

「那麼，我的答案是『ＮＯ』。」他回答的相當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空間。

「沒有轉圜餘地？」Mycroft嘗試著問。

「沒有。」Gregory肯定的回答。「完全沒有。」

「絕對不會有。」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Mycroft相當紳士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接著，距離他倆人的不遠處走廊，傳來了一聲聲清脆的高跟鞋踩地聲。

Gregory挑了挑眉。Mycroft刻意的嘆了口氣。

「長官，有件事想向您報告。」女助理Anthea低聲的說，並暗示性的瞄了Gregory一眼。

讀懂了她的眼神，Gregory舉起雙手正準備說些什麼時，Mycroft卻打斷了他。

「說。」

再看了Gregory一眼，女助理Anthea在微乎其微的停頓了一秒後，開口說：「臥底探員已經確定令弟的行蹤了。」

Mycroft用眼神示意著她繼續。

「他被囚禁於碼頭Ｅ２倉庫的地下室。有三個人看守。目前仍未找到營救的方法。」

Gregory瞄了眼Mycroft的反應。後者在沉默了數秒後說：「繼續跟監。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向我報告。」

看起來很平靜。

女助理Anthea在點點頭後轉身離開，於是這小空間又再度只剩下了他倆人。

調回自己的視線看向Gregory，Mycroft聳了聳肩。「就是這樣。」

「這不能解釋什麼。」Gregory回答。

他當然Mycroft指的是什麼。但同時他相信他也知道，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Mycroft點點頭。「不過我想，起碼這解釋了一點我的行為。而我說過，我從不解釋我做事情的理由的。」

他接著轉了轉手中的雨傘，再舔了舔唇。

「我想，今天我們達成了共識。」

Gregory愣了一愣。「什麼共識？」

Mycroft接著甜蜜的笑了起來。「關於我們的將來，的共識。」

「我們有嗎？」Gregory反問。

「是的，我們的確有。」Mycroft相當肯定的回答。「我必須對你誠實，必須清除我面前的所有障礙。」

「我沒這麼說。」Gregory反駁。這見鬼的結論到底是哪來的。

Mycroft瞇起眼睛笑著。「既然已經確定了Sherlock的行蹤，那麼最後的掃毒行動應該是近期就會發佈。」

「祝我們成功吧。」

Mycroft在說完後行了個脫帽禮，並從容的在Gregory的面前轉身離開。並且忽視了他的反駁。

仍在站在原地的Gregory翻了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