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人明明就記得,他那天晚上是親眼看著斷雁西風上公車的。

  可是怎麼現在,他居然都找不到她人了?

  憋了幾天,終於憋出了些火氣的燕歸人正打算找羽人非獍問個清楚,誰知道無巧不成書,這天竟然連羽人非獍都沒來道場練習。

  找了教練想問,卻也是問不出個什麼答案,只知道似乎是家裡出了事。

  燕歸人把這其中曲折想了想,似乎是想通了什麼,於是又透過了好兄弟愁落暗塵的女朋友找去了斷雁西風家。

  這中間被虧的過程,不提也罷。

  好容易兜了一圈找到斷雁西風家了,結果,他看到的也不是斷雁西風。

  「燕歸人?」隔壁家老媽子羽人非獍開了門準備去買菜,結果居然看到燕歸人站在西風家門口。

  他槁木般的心,頓時又死灰復燃了。

  這實在是不能怪他。那天約會完西風回到家,抓著他就是拉里拉雜的抱怨了一大堆。諸如什麼沒有女人味的啦、不夠體貼的啦、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啦,堪稱應有盡有。

  所以,他會這麼絕望真的不能怪他。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他看見了一線生機,他看見了曙光啊!

  「西風沒跟你說她在醫院嗎?」首先,要探探燕歸人的心意。

  「她在醫院?她怎麼了?」燕歸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小緊張,這是好現象。

  「唔嗯,其實不是她,是她老哥。」所以,羽人非獍決定把事情和盤托出。「我聽說前幾天你看過她老哥了?」

  「嗯。」

  「你知道她老哥是幹警察的吧?跟我家老頭是同事。就剛好是隔天,他們那陣子加強巡邏的區域發生槍戰。兩個老頭都中彈,不過泊大哥比較嚴重,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裡觀察。」

  「還在加護病房?那西風呢?都住醫院?」這就難怪都找不到人了。

  「我勸過了,她堅持要在醫院。」拍拍燕歸人的肩膀,羽人非獍說道:「你去看看她吧,說不定你勸得動她。」

  燕歸人的眉頭緊緊皺了皺,還想開口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的確是很擔心她。

  當他尋址來到台大醫院的加護病房外時,沒多費心就找到了斷雁西風。

  此時她正和護士討論著些什麼。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些。

  「西風。」走上前去同護士打了個招呼,燕歸人絲毫不覺自己站的位置是只有男友才會站的距離。

  護士點了點頭,又是接著說:「先生您是斷雁小姐的男友嗎?請你勸勸她,加護病房外是不留家屬的。她已經在醫院附近待了兩、三天了,這樣是不行的。」

  順著護士的視線看像斷雁西風,後者的臉色非常之僵。

  「斷雁小姐,我們加護病房一天也只開放兩個時段,妳就算整天待在醫院也是沒有用的。這些話我都勸了妳兩天了。」

  咬著下唇,斷雁西風低下了頭。

  「妳哥哥的恢復狀況很好。今天晚上是觀察的最後一天,只要沒問題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了。妳回家休息一下,好嗎?」

  燕歸人在一旁聽著,看著,然後說道:「西風,我們回家吧。我送妳回家。」

  斷雁西風抬頭看了燕歸人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西風,護士小姐說得也沒錯,妳得先照顧好自己。」拉起斷雁西風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燕歸人低聲道:「妳要先照顧好自己,才有力氣照顧大哥。等明天轉到了普通病房,多的是工作給妳做。」

  「我們先回家,好嗎?」

  依舊是咬著下唇,斷雁西風在沉默良久後,終於是點了頭。

  於是,燕歸人就這麼牽著斷雁西風的手,帶著她離開了醫院。

  回到家門口,正在掏鑰匙的當下,隔壁大門就開了。

  羽人非獍探出頭來看了眼,然後偷偷給了燕歸人一個讚。

  「西風,老頭叫妳等等過來吃飯。妳知道不來的下場。」

  斷雁西風掏鑰匙的動作頓了頓。「…喔。」

  直到斷雁西風進了屋子,燕歸人還是在門口罰站。這時,兩個人都看著他了。

  照理說,他應該是要進羽人非獍他家的門才對。可是其實,他想跟著斷雁西風進門…

  嘆了口氣,燕歸人還是乖乖往了羽人家移動。

  對眾人來說,這頓飯還真是吃得既欣慰又難過。欣慰的是斷雁西風在燕歸人的勸說下終於肯回家休息,難過的是泊寒波居然還沒離開加護病房。

  為此,孤獨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是自責不已。

  直到吃完飯,氣氛都還是僵得可以。所以,羽人非獍做了一個自認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你跟著她回去吧。」

  「我不需要…」

  「我說了算。」

  於是,在羽人家的同意下,燕歸人這輩子第二次踏進了女方家。而且還是在孤男寡女的時候。

  坦白說,燕歸人其實不大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起什麼作用。他環顧了四週,略略觀察了會兒這對兄妹所生活的環境。

  乾淨,整潔,簡單,就這樣。

  沒有一般女生家庭會出現的粉色系打扮,洋娃娃風格;也沒有一般男生家庭會出現的雜亂無章,自然主義。只有少少幾個看起來像是使用中的運動器材,宣告了這個家庭的人有多熱愛鍛鍊。

  「謝謝你。」驀地,斷雁西風首先開口道了謝。

  她直視著燕歸人的眼神,看起來有點脆弱,卻又顯得堅強。

  「…還有,上次的事,我很抱歉。」頓了頓,斷雁西風又接著說:「對於那樣子的結束,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但是,對於我說過的話,我不會道歉。」

  燕歸人愣了愣,然後在心底苦笑。

  看來他這次真的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西風,妳不用道歉,也不用道謝。」他略略沉吟了會兒,然後才是緩慢地挑著字說。

  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因為說錯什麼話而鬧得兩人不愉快。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應該。或許妳說得對,我還沒從珠遺的陰影中走出。但是我也希望妳可以把它想成是我…呃、我經驗不足。」

  斷雁西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至於這次的事情,我想妳也不用向我道謝。但是我希望如果有下次,我會是收到妳親自通知的那個。不過還是不要有下次比較好。」搔搔頭,燕歸人由衷的希望自己這樣的說法不會惹得她生氣。

  咬住下唇,斷雁西風停了很久,然後才是小聲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

  嘆了口氣,燕歸人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斷雁西風的肩膀。

  而斷雁西風沒有拒絕。

  這樣的一小步動作,或許算是他兩關係之間的一大步吧燕歸人在心底偷偷想。

  「我只是希望,在妳這麼難過的時候,我可以陪著妳。」

  「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起碼我可以陪著妳。」

  然後,他才是輕輕地抱住她。

  良久,斷雁西風才是伸手環住了燕歸人。

  她的眼淚,到這時候才潰堤。

  所有,在急診室外的焦急,加護病房內的憂心,或是現在的憂慮,她都一一說給燕歸人聽。她說得斷斷續續,中間還夾雜了好幾次哽咽到說不出話,燕歸人通通都聽著。

  這些經歷,他有。

  但是,這不過是讓他更疼惜斷雁西風而已。

  這天夜晚,他看著斷雁西風睡在床上,而他在床邊看著她入睡。

  她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孩子,卻又不盡然。她的眉間還是帶著摺痕,他想這大概會持續一段時間。她的手握住他的,緊得像是再也不放開。

  而他,覺得他很幸運。

  他很幸運,碰到了斷雁西風。

  隔天,因為恢復情況良好,泊寒波順利轉到了單人的普通病房。

  之所以是單人的,主要還是因為他的身分。保三大隊刑警,還是隔離一點比較好。反正住院的錢國家出,沒在怕的啦!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這次的受傷帶來了多大的震撼,泊寒波從恢復意識到開始能講話後,稍微有比較克制,碎碎念的時間變少了。這讓大家的耳根都清淨了許多。

  試想,如果你面對的病人是個超級婆媽的人,應該絕大多數的看護都會忍不住想把他再送回加護病房吧。

  既然不能碎碎念,那麼他所能做的事,就是只有死盯著那個時不時出現在他病房、跟在小妹身後進進出出的那個大塊頭燕歸人了。

  「老哥,你幹麻一直盯著燕歸人看?」

  「我看他長得帥。」很明眼是睜眼說瞎話。

  「你忌妒他長得帥啊?」

  「怎麼可能!你老哥我風靡萬千少女,我會忌妒他?笑話。」泊寒波哈哈笑了兩聲,很明顯就是敷衍。

  「那不然?」

  「小子你練什麼的?」

  「長槍。」從斷雁西風的屁股後面改成坐在泊寒波床旁的椅上,燕歸人心裡想著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他有種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請對方家長把女兒交給自己的感覺。

  「練多久了?」

  「從小開始練的,十幾年了。」

  「嗯。那將來有什麼打算?」

  「明年有一場國家選拔賽,我跟羽人都會去參加。如果有被選中,那麼就會開始進行奧運比賽的訓練。如果沒被選中,也會被當成是候補,職等等同國家公務員。」

  「到那個時候,我希望能請西風擔任我的個人助理。這個職位也會上報,一樣等同國家公務員。」

  「……聽起來很有規劃。」泊寒波在心底扁扁嘴。

  這誰家的小孩這麼有規劃,他就是想挑剔不行嗎!

  斷雁西風在一旁聽著,很想笑。老哥平常最愛挑剔,這下碰到老實頭燕歸人,肯定想挑剔都不知道要怎麼挑。

  「你問西風願不願意吧。小妹大了,老哥管不動了。」

  「事實上,我打算等明年才向西風提的。畢竟還橫亙著一個選拔,說不準到底上哪邊。等確定了再說,也不遲。」燕歸人乖乖地有問有答,堪稱女婿的最佳模範。

  泊寒波覺得頭好痛。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一次這一位先生可以讓隔壁的羽人老媽子這麼不遺餘力了。

  哪裡找的好青年?到底哪裡找的?

  住院一個月後,泊寒波終於得到了醫生的出院許可。他在妹婿的攙扶下,回到了暌違已久的房間。

  「……你怎麼跟我們家這麼熟?」

  「呃…」忙著提行李倒水收東西的燕歸人在聽到這句問話時動作一頓,有點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他陪我大包小包的行李拿回家這麼多次了,還不熟嗎?」於是是斷雁西風在後面搭了腔。

  「小妹啊~就算你們在交往,就算我同意了,可是這樣孤男寡女的~~~」泊寒波一臉痛心。

  「你放心,隔壁羽仔都在。」東西放好,斷雁西風一個手扠腰氣勢萬千的繼續說:「而且,就算他要襲擊我,那也得先打贏我才行。」

  對此,燕歸人只能是一個苦笑。

  那可能,真的要花一番功夫…

  晚上,大家開了個慶功宴。這段時間不離不棄的燕歸人當然也在受邀之列。

  「慶祝鹿仔生還!」乾杯!

  帶頭乾杯的是羽人非獍的乾爹-孤獨缺。也就是那個傳說中同樣身為保三警隊同事的隔壁大叔。

  他用一種非常豪邁、非常有氣魄的速度乾光杯子裡的啤酒,然後再倒一杯。

  「喂、這是慶功宴,不是你的喝酒宴。」面對此情此景,羽人非獍萬般無奈。

  「難得喝嘛~再來!慶祝西風終於找到男朋友!」乾杯!

  「喂,我交過男朋友的好嗎!」這下,換西風小妹不開心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講得好像她很沒行情似的!

  「喔、那我更正。慶祝西風終於沒有男友被鹿仔趕走!」再倒一杯,乾杯!

  「喂、我是惡婆婆嗎?」

  「差不多了啦!」

  「明明就差很多!」

  然後,固定的老戲碼,兩個老頭一邊鬥嘴,小的忙著旁邊吃東西。

  羽人非獍看著他旁邊這對小倆口你夾給我我夾給妳,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痛。

  「恭喜你們。」舉起了自己的飲料,羽人非獍也恭喜了一次。

  「恭喜什麼啊,又不是我們結婚…」話雖如此,斷雁西風還是舉起了自己的飲料。

  「我也要謝謝你。」換燕歸人說。

  而羽人非獍只是微笑。

  不用謝,老子我終於脫離苦海,我才要謝你。

  不過他當然不敢說出口。
  
  

  一週後,燕歸人與斷雁西風交往的事情被曝光,賭盤大爆冷門,興奮的魚晚兒把賭金分了1/4給斷雁西風當吃紅。

  隔年,燕歸人及羽人非獍雙雙考上了國家級選手,努力準備在四年後的世界奧運舞台上為國爭光。

  而就在奧運比賽前夕,燕歸人用存起來的錢買了一個小小的戒指。

  他正式向斷雁西風求婚。

  他們在奧運前三個月的時候,在親友的面前舉行訂婚儀式。出錢出力的當然是女方的家長泊寒波。

  三個月後,燕歸人用奧運金牌當聘禮,正式迎娶了斷雁西風回家。

  儘管這時候,他們才大學剛畢業。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在一起。無論什麼事情,都可以一起度過。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李崎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