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年男子懷抱著約三歲大的熟睡男孩,靜靜坐在公園的一角。
鬼使神差的情況下,他主動靠近了那男人。
「需要我幫忙嗎?」
近看才知道,男人長得很俊美,只可惜頭髮是白色的,皮膚也有點太白。
「不用了,謝謝。」男人微微點頭,拒絕了秋八月的好意。
秋八月看向他懷裡的小孩。
也是白白的一隻。
「都冬天了,不好讓孩子這樣睡吧?」
秋八月知道自己很想邀這人回家,而他行動上也照做了。
看了眼自己懷裡蜷成一團的孩子,白髮的男人沉默了好久。
站起身,他笑了笑後自我介紹道:「那就麻煩你了。」
「我是紀子焉。」
男人的笑很溫和,更讓秋八月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秋八月。」
從這天起,男人就在秋八月那間約末四十坪大的房子中住了下來。
* * *
渾身赤裸的白髮小男孩尖叫著在客廳裡跑來跑去,興奮地用身上的水把家裡的每一件傢俱弄濕。
浴室中傳出沖水的聲音,似乎對這一切不以為意。
「我回來了。」門鎖喀搭一聲地被打開,秋八月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拔拔──-」尖喊了一聲後撲上去,紀雪狼又做了另一件他每日必做的例行公事。
──把秋八月的西裝弄濕。
一彎腰就把每次洗澡都很興奮的紀雪狼給抱起來。不安份的他,又開始在秋八月的懷裡扭動掙扎,弄得他一頭一臉都是水。
「你回來了。」只穿著一條長褲的紀子焉從浴室中走出,在看見秋八月時笑道。
「我回來了。」把懷裡成功達成任務的紀雪狼交給紀子焉,秋八月也笑道。
「我先去洗澡。」
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庭。
秋八月是每天出門上班努力談案子賺錢的律師爸爸。
紀子焉是每天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家管媽媽。
而紀雪狼,則就是每天只負責玩的五歲小朋友。
然而又不是那麼像一個普通的家庭。
因為其實媽媽是個男人,而且也沒有和爸爸結婚。
以及,其實爸爸並不知道媽媽的出身來歷。
…儘管爸爸有很多管道可以去查到這些資料。
「子焉,明天我沒事,我們全家出去玩吧?」現在是晚餐時間,負責餵紀雪狼吃飯的是秋八月。
手中筷子停了一下,紀子焉是笑道:「好啊,你想去哪?」
看了眼自己懷中扒得滿臉飯的紀雪狼,秋八月認命道:「去兒童樂園吧…」
隔天,秋八月與紀子焉在吃完早餐之後,就帶著紀雪狼來到兒童樂園。
由於今天是非假日,所以兒童樂園裡的人不多;反之,也就顯得這兩大一小的組合更醒目。
有些保護似的,穿著襯衫與牛仔褲,以及一件擋風外套的秋八月站到了紀子焉身後,試圖想為其擋去一些奇怪的視線;然而他卻忘了,自己那頭因為用腦過度而黑白攙半的頭髮也好不到哪裡去。
彷彿是不在意眾人的眼光,又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紀子焉對於自己的那一頭白髮只是隨隨便便地紮在了身後。
薄薄的風衣外套上微微勾勒著毛邊,帽子裡正堆疊著自己過長的頭髮;褲子的質料是棉的,再配上一雙球鞋,一身打扮十足十就是紀雪狼的伴遊。
至於紀雪狼,則是被紀子焉給抱在了懷裡。
穿著成套有白色毛邊的衣服,再穿戴上白色的毛背心與毛帽,似乎也就顯得紀雪狼那一頭短短的白毛不那麼明顯了。
「雪狼,想先去哪裡玩?」買票進了園,兩個毫無頭緒的大人一齊問向了紀雪狼。
又或者是說,其實紀雪狼才是今天的主角。
垂了頭,揪緊紀子焉衣襟的紀雪狼低著頭,扁嘴不講話。
一旁的兩個大人都有點好笑的看著紀雪狼這閉俗的動作。
明明在家裡時就是個過動兒,打罵不怕,現在到了外面就知道要害怕了?
也跟著低下了頭,紀子焉輕聲對著紀雪狼說道:「小雪狼,你不是一直想來這裡玩嗎?有你喜歡的摩天輪喔!」
聞言,紀雪狼揪住衣襟的手又更緊了。
見狀,紀子焉心知這是紀雪狼心動的象徵,連忙是打蛇隨棍上地又說道:「叫拔拔帶你去玩好不好?」
嘴更扁了,紀雪狼的眼神卻是偷偷覷向秋八月。
笑了笑,秋八月是伸手就想把紀雪狼給接過來。
殊不知秋八月這動作卻讓無預警的紀雪狼心底一驚,把自己整顆頭都給埋進紀子焉的頸窩裡去了。
手上尷尬了一下,然而秋八月紀子焉卻在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決定繼續引誘小傢伙的好奇心出籠。
「小雪狼如果不喜歡,那以後我們都不要來這裡囉?」晃了晃自己懷裡縮成一團的紀雪狼,紀子焉有些狹促地這麼說道。
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紀雪狼卻仍是沒有抬起頭。
「小雪狼如果不去玩,那拔拔自己去玩好了…」秋八月狀似遺憾地說著,同時還故意用腳在地上踩出了聲音。
揪著紀子焉衣領的手又有些緊了,紀雪狼的頭悄悄偏了偏,正偷偷地看著秋八月是不是真走了。
心知紀雪狼正偷偷觀察著自己,秋八月腳下是踩得更大聲了,腳步也悄悄地開始移動。
眼見秋八月離自己就要越來越遠,以為他真的要丟下自己、心急的紀雪狼忍不住就是一聲尖喊:「拔拔───」
接著就是伸出雙手,用著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看向秋八月。
連忙跑回來抱住就要摔下來的紀雪狼,秋八月在驚嚇之虞,卻是和紀子焉交換了一個詭計得逞的笑容。
兩大一小的兒童樂園之旅就這麼開跑,對兩個大人來說,這是順利得不能再順利的好開頭。
從旋轉木馬一路玩到摩天輪,兩大一小徹徹底底、紮紮實實地將未來世界及遊樂園給玩了個遍,正準備轉移目標到昨日世界給紀雪狼另一種驚喜時,紀子焉卻是開口喊暫停。
「雪狼,渴嗎?」彎腰看向紀雪狼紅撲撲的臉,紀子焉笑問。
聞言,玩到昏頭昏腦的紀雪狼是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八月,我去買飲料吧,你要喝什麼?」
「都好。」也是陪玩得滿身汗,秋八月此刻真恨不得能找個位子坐下來。
「我看就運動飲料吧,補充一下水份。」
「我跟小雪狼到那邊去坐坐,你回來之後到那邊找我們吧。」秋八月比了比一旁的位子,而後便是帶著紀雪狼離開。
紀子焉笑了笑,表情竟是有些親暱的。
轉了身往販賣部走去,紀子焉的眼神卻是若有似無地往旁邊掃了去。
未多時,一名穿著時髦的女人也從另一端走向了販賣部。
「好久不見了,紀子焉。」女人微微拉下了墨鏡,深綠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紀子焉不放。
「或者我要稱呼你,姊夫?」
「左宛翠,妳千里迢迢找到這裡來,不只是想說這些吧。」收斂起自己的笑容,紀子焉的表情始變得有些冰冷。
「還有誰知道我在這裡的?」
「呵呵,你說呢?」女人的笑聲很低沉,給人有種從喉頭搔刮出的感覺,勾得聽者也癢癢的。
只可惜紀子焉是例外。
「你帶走了大家都想要的東西,不就是故意要我們找上門的嗎?」
聞言,紀子焉竟也是笑了笑。
「所以?」
左宛翠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她愛了十多年,從沒有一天得到回應,但她卻仍舊為此心醉。
「沒有所以。」
重新推回自己的Dior墨鏡,左宛翠哼笑著說道:「今天這趟來,是用私人的身份給你個警告。」
「至於聽不聽,悉聽尊便。」
「我相信,我們還有機會碰面的。」
看著左宛翠的身影離去,紀子焉的表情始有些嚴肅。
他總想著避開這一切,可是往往世事不如人所預料。
想到末了,紀子焉又是拉出微笑。
也罷,他既非怕事之人,也非膽小之徒。當初未了結之事,而今將之一並解決,倒也是樂事一樁。
「可樂,舒跑,還有一瓶礦泉水。」買了三個人各自想喝的飲料,紀子焉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與往常無異地走向秋八月及紀雪狼。
「謝謝。」順手接過紀子焉手上的飲料,秋八月在道謝之餘還不忘把紀雪狼換回去。
瞥了眼懷中眼神閃亮啜著可樂的紀雪狼,紀子焉是笑道:「累了?」
看了紀子焉一眼,秋八月是老實說道:「太久沒運動,果然有筋骨僵硬的感覺。」
再是笑得開心,紀子焉乘勝說道:「不行了?」
愣了一愣,秋八月這才明白紀子焉是在拿他開心。
「……你知道,男人最討厭別人說他不行。」站起身再度抱起紀雪狼,秋八月大有做給紀子焉看的意味在。
「哦?」跟著也起身,紀子焉這才打開自己的礦泉水。
「那就繼續玩吧,還有得你受的呢!」拍了拍秋八月的肩膀,紀子焉還不忘對著紀雪狼做了個表情。
呵呵地笑了起來,手舞足蹈的紀雪狼當然意會他玩樂的時間又到了。
而等兩個大人回過神,則已經是下午五點多的事情了。
「呼…今天可玩的真徹底。」長吁一口氣,秋八月這時看起來真的像極了一個老頭。
攏了攏自己有些散落的髮,紀子焉的眉眼間也透出了些微的疲憊。
「小孩子的體力果然很好。」這是今天一整天唯一的結論。
在回家的路上,他們為了因應歡樂的氣氛,所以特地繞了路到離家有點距離的麥當勞去吃了一頓。
紀雪狼在看到漢堡薯條端上桌的那一刻以尖叫聲代替歡呼,讓他們又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而對於此,秋八月與紀子焉也只能苦笑帶過。
晚上七點半,吃飽喝足的三人回到家,其中兩人卻皺了眉頭。
晚上八點半,哄了紀雪狼睡覺,兩個大人始攤在客廳的沙發上。
「你有發現了?」首先開口的是秋八月,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肯定句,而不是個疑問句。
「嗯。」把自己的腳放在秋八月的腳上以促進血液循環,紀子焉敷衍應答道。
順從地揉捏起紀子焉的小腿,秋八月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並自顧自地說道:「幸好我公私分明。」
不過是誰會這麼大費周章的闖空門卻又故意維持原樣?這感覺像是小說裡的情節,卻是真實地在他們的家中上演。
秋八月這時開始慶幸自己會習慣性地不關上抽屜,也慶幸自己喜歡看福爾摩斯的小說。
當然,亞森‧羅蘋或是金田一也是不錯的。
這一晚過後,誰也沒有去報警。因為一個覺得沒必要,一個覺得很有挑戰性。
「所以你覺得他們這樣大費周章的搜過又放回去,為的是什麼?」問出這句話的,是秋八月在律師事務所的同事──紅雲。
「我猜是和事務所最近接觸的案子有關。比如說,邪闕。」
「邪闕這件案子屬公訴罪,相關證據早就被檢察官扣押,你家能搜出什麼?」
「嗯…比如說,你給我的那些資料?」
「那些資料不過是再表面不過的東西。除非,你有看出些什麼?」
「紅雲,你這是把問題丟給我?」
「不敢。不然我貢獻一點吧,聽說邪闕正在找一個人。」
「誰?」
「不知道。只知道這個人關係重大,不只邪闕要找,連檢察官那裡也有風聲了。」
「這麼重要?」
「總之,這個案子不好做。」
「……到底誰接的?」
「我。」
「……你不自己做?」
聽到這問話,紅雲很哀怨。「我那個毒品案還沒正式完結,接不下來。」
「那造天筆呢?」
「他更哀怨。他鄰居托孤的那個小朋友整天鬧事,爛攤子收不完。不過因為他手上的都是小事,所以會幫忙我們蒐集證據。」
「……你們事務所都沒人了?」
「所以才需要你啊八月哥。」
「據透露,日前已追緝到案的前邪闕成員『傳說』在警方保護下,已同意轉作汙點證人。後續相關案情,將由本台繼續為您報導。」
「傳說……嗎?」紀子焉看著電視,有點心不在焉。
「爸爸?」紀雪狼東摸摸西摸摸,然後摸到了紀子焉的腿上。
「雪狼,你喜歡把拔嗎?」
「嗯!」
「真大聲。」
「雪狼喜歡把拔!」
「…那如果,有人要害把拔呢?」
「我要保護把拔!」
「那如果……有人要害我們呢?」
紀雪狼一頓,眼底卻開始露出驚慌的眼神。
「爸爸開玩笑的,沒有人要害我們。」伸手抱起紀雪狼,紀子焉安撫似地這麼說道。
「沒有人可以害到我們的。」
這一天過後,紀子焉與紀雪狼就宛如人間蒸發似的,再也不見了人影。
秋八月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從台灣內一路找向了世界各個都市。
令人奇怪的是,幾個知名的大都市卻都有紀氏父子的行蹤回報。
就像是在閃躲什麼似的。
而另一方面,秋八月也發現自己手中關於「邪闕」的案子,慢慢地出了狀況。
有證物不見的,證人被殺的,檢察官被襲擊的。
換句話說就是,所有想盡辦法可以讓案件無法成立的事件,都發生了。
秋八月有規律地敲著桌子,試圖想從這些事件中找出些脈絡。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巧合。
紀子焉的身分他早已查過,他是某大學著名的基因學教授,也是某國外醫學院內基因研究團隊的核心人物。但,他卻怎麼也查不出紀雪狼的身分。
這孩子就像是憑空來到地球似的,生父母不詳,出生地不詳,戶籍不詳。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他與紀子焉相像的髮色。
而這,也將事情導向了一個離奇的結論。
「經過了六年的纏訟,『邪闕』一案的兩名主要被告左宛翠、鬼訴,以證據不足遭到釋放,引起社會震驚。高等法院表示,目前此案仍可上訴。檢察官方面也表示,他們將不放棄任何可以再提起上訴的機會。」
「這下子,白費許多功夫了。」律師事務所中,難得的三大頭都聚在一起了。
會客室裏的電視正播著最新的新聞。其中最大條的,就是由本事務所所主導的「邪闕」一案。
「一但縱虎歸山,要再抓,就難了。」秋八月看著電視上微笑著推開攝影機及記者的左宛翠,有些感嘆似地說道。
「纏訟了六年,這時間可不短。」造天筆瞄了眼秋八月桌上滿坑滿谷關於「邪闕」一案的資料,有點惋惜地說。「那些資料大概給一個法律系學生念一年考試可能都讀不完吧。」
他只要想到家裡那個適齡兒童居然說以後想當警察就很頭痛,恨不得把這堆資料抱回去嚇死他。
這年頭當警察多危險,人命不值錢啊。
「造天筆,我姑且當你這是褒獎。」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秋八月苦笑著說。
天知道這六年他花了多少時間在準備這個案子,更不要說頭髮白了多少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紅雲兩手一攤,也是滿臉苦笑。
「對了,你找到你老婆了?」
殊不知,與這案子相關的,還有一個名叫「紀子焉」的人。現在事務所都戲稱他是秋八月的老婆,兩人還孕有一子,目前母子均下落不明。
「……還沒。」懶得糾正大家的稱呼,雖然其實秋八月心裡也有點暗爽。
「不過最近有得到消息,在某公國似乎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既然案子已經告一個段落,我打算在手上的雜事處理完之後,就到那裡去看看。」
這六年來,光是「邪闕」這案子就已經幾乎耗掉了他許多時間。一但這案子結束,他手上也就只剩一些小刑事的案件,大概三五個月就可以解決了。
紀子焉的事情他已經記掛在心上很久,是也該認真的來處理一下了。
「意思是你要請長假?」紅雲的表情有點驚恐。他萬萬不能想像事務所少了秋八月的日子。
以往因為秋八月都待在辦公室居多,所以很多簡單的民刑案件都可以丟給他處理,那效率之快簡直就是讓他五體投地又崇拜。萬一秋八月不在了,這些事情豈不是就又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秋八月冷冷看著紅雲驚恐的語氣表情,然後提醒道:「這位社長,我好像只是貴事務所的約聘人員而已吧?」
意即,合約其實早八百年前就已經到期了,只是他事情沒做完懶得走而已。
「哈哈,那不就是因為我想找你簽正式合約你不肯嘛~」紅雲乾笑兩聲,連忙把討救兵的眼神丟給了造天筆。
造天筆個性溫和,一向都是習慣當和事佬的。
缺點就是絕對不能讓他碰離婚官司。
「秋學長打算在公國那裡住多久?」
「不知道。」
「近期內我會先請偵探社那邊把事情查探清楚。一但確定他兩人真的是在那裡,我就會過去直到找到人為止。」
「那如果他們又離開了呢?」
「那就只好繼續找了。」秋八月聳聳肩,表示無奈。
紅雲造天筆兩人互看一眼,只好異口同聲道:「那只好祝你順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兩人的祝福真的有用,就在七個月後,秋八月終於收到偵探社的正式報告。
公國裡的某間全住宿貴族學校最近新入學了一名白髮學生,年齡大約是十三歲上下。
由於年齡方面非常符合秋八月的條件,而這名學生在入學之前的經歷,意外地竟是一片空白,所以特別引起了偵探社的注意。
他們另外也察覺到,少年在入學之前,雖然是獨居,但是所住的地方定期會有一名男子出入。而這名男子,至今還查不到人。
甚至,就連這名少年何以可以進入這間公國有名的全住宿貴族學校,他們也懷疑是經過安排的。
正是因為了這種種跡象,所以秋八月辭退了事務所的工作,帶著行李,來到了位於東歐的公國。
他首先打點好住的地方,接著再一一去拜會了幾位在當地頗有名望的人士。
幸好他曾經涉獵了幾樁國際案件,並因此打出些知名度。否則,要在公國當地行事,還真是有些不方便。
打點好關係之後,他又花了一周的時間,去打聽了關於這間全住宿貴族學校的事情。
原來這間學校的背後出資人是釋靈真,一個曾遭FBI懷疑利用學生犯案的跨國企業。這倒是讓秋八月想起了,某個證人的確是有提到過關於釋靈真的部份。
不過在說清楚之前,他就死了。
秋八月似乎感覺這其中有著什麼關聯,卻還是摸不到邊。
這種感覺真令人討厭。
接著三天後,秋八月在知名人士的穿針引線之下,終於見到了那名少年。
白花花的頭髮依稀有當年紀子焉的幾分樣子,俊朗的眉目卻仍是個稚嫩的少年模樣。
「爸!」迎面而來的白髮少年抱住秋八月,竟是激動得有些顫抖,教秋八月有些不知所措。
「謝天謝地,我終於等到你了!」
聞言,秋八月閉起眼,終是伸手回抱了白髮少年。
「雪狼…」
睽違八年的重逢,多的是更濃厚的親情。
重回溫暖的懷抱,兩人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只可惜,他們卻還缺一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深呼吸了之後,紀雪狼眨了眨眼,低聲對秋八月說道:「爸,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帶你到房裡去。」
領著秋八月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間。進房前,紀雪狼甚至是很小心翼翼的觀察了周圍走動的人。
此舉不僅讓秋八月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更讓他心疼起這對父子這八年來的生活。
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一個未足成年的少年就連生活都這麼小心翼翼?
他甚至不敢想像,在這之前與他碰面的紀子焉,過的又會是什麼樣的生活?
「爸,我真的很高興你找到我了…」幾乎都要有些不能自己,紀雪狼眼眶泛淚地說道。
看著紀雪狼的激動,秋八月先是皺了皺眉,而後才悄聲問道:「這些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
「為什麼子焉要我找到你?你跟這件案子又有什麼關係?」
透過自己手中的資料,他只能知道這件案子表面上釋靈真與死亡島之間的互動,可是有更多私底下的事情,是他不知道、也無法知道的。
聽著秋八月的問話,紀雪狼先是一陣沉默,而後便是自脖子上解下了一條銀鍊。
鍊子上結著一顆鑽石,乍看之下,再普通不過。
「這是爸爸要我交給你的東西。他說,你想知道的所有一切,都會在裡面。」
「包括打贏官司的物證。」
紀雪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決絕,這讓正欲伸手接過的秋八月心中閃過些不好的念頭。
但無論如何,他最後還是接過了這條鍊子。
「他是…何時交給你這樣東西的?」
隱隱約約地,秋八月看見鑽石的中央有個淡藍色的物體,他幾乎就要確定那是紀子焉所要留給他的微型晶片。
「八年前,我們要分開的時候。」
很小聲地,紀雪狼開始敘述起從八年前到現在,他們父子是怎麼走過來的故事。
「爸,你還記得有一年我們到兒童樂園去玩嗎?」
「在那裡,爸碰見了我的生母。也就是之前解體的邪闕的主事者,左宛翠。」對於這個女人,紀雪狼知道自己一直很不喜歡她。
儘管她是自願生下他的生母。
「左宛翠?」
秋八月當然知道這個女人。這女人在邪闕的案子中列為被告,最後卻無罪開脫。秋八月對於她與鬼訴兩人在法庭上的鎮靜,印象相當深刻。
「她是你的母親?」這不對呀,在他擁有的資料上,一直都沒有左宛翠生過小孩的這一條。
「不,更正確的說,是生母。」
「我是爸爸透過複製人的技術,再合成了他與宛盈媽媽的基因所製造出來的複製人。而就是因為爸爸擁有這樣的技術,所以他們才會對他不願放手。」
「你是複製人?」這個答案確實讓秋八月震驚。他原本以為,紀雪狼只是個白子而已。
「不完全是。我的基因經過更動,其實更像是爸爸與宛盈媽媽所生的孩子。」紀雪狼解釋說:「但是在條件情況下,爸爸仍需要一個女性子宮。」
「…所以左宛翠自告奮勇的擔下了這個任務。」秋八月大概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了。
「對…」紀雪狼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尷尬的神色。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揭露爸爸的情史似的。
「那麼,你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嗎?」
紀雪狼搖了搖頭。「他們把他帶走了,我不知道去了哪裡。原本他每個月會來見我的,但是我已經一段時間沒見到他了。」
「我之所以能夠待在這裡,是因為爸爸和釋靈真做了條件交換。他們會保護我,但是我只能待在這裡,哪裡也不能去。」
「拜託你,爸、拜託你救救他!」最後,紀雪狼說。
「他們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控制他。我不知道爸爸正在計畫什麼,但是我知道他最終會反擊。」
紀雪狼的口氣在秋八月耳中聽來,像是下一秒他們就會失去紀子焉了似的。
「我會盡力。」拍了拍雪狼的肩膀,秋八月安慰的說:「這個案子我弄了六年,沒道理現在會認輸。」
站起身,秋八月再度擁抱了紀雪狼。「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救他出來。」他在紀雪狼的耳邊小聲說。
「謝謝你,爸。」幾乎就是要熱淚盈眶,紀雪狼同樣小聲地說。
在離開了貴族學校之後,秋八月獨自一人走在了街道上。
他一直認為這對父子可能是個關鍵,卻沒想到紀子焉手上居然真的有所謂的關鍵證據。
那麼現在,就只缺證人了。
如果能讓他們兩父子都踏進法院作證,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在那之前,顯然有很多難關得過。
「抱歉。」忽然間,一個男人自他身後撞了上來。
秋八月被撞得踉蹌了一步,卻在同時間察覺到自己的手心被塞進了東西。他不動聲色地走進了一間咖啡廳,在點了一杯咖啡之後轉進了盥洗室。
『1213』
雖然只是四個數字,熟悉的筆跡卻叫秋八月幾乎要掩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這是紀子焉的字。雖然顯得有點潦草,但的的確卻就是他的筆跡。
回到了座位上,秋八月開始琢磨著那四個數字所代表的意思。那表示紀子焉要見他,所以或許是個地點,或是時間。無論如何,如果能夠直接見到他,那事情就會好辦得多。紀子焉知道的東西太多。秋八月甚至不能肯定,微型晶片裡的資料是不是能夠及得上本人的親自講述。
下午三點多,喝完了咖啡的秋八月悠閒地緩緩踱步回了飯店。他走近了櫃檯,服務人員卻給了他另一個房間的房卡。
是1213號房。
秋八月差點就要笑了出來。
當他踏進1213房時,一個削瘦的人影正站在窗邊看著景色。他穿著浴袍,端著一杯酒,神態看起來相當輕鬆愜意。
「雖說是我要找你,但我沒想到你真的能來見我。」脫去自己的西裝外套,秋八月的神態看起來也很放鬆。
窗邊的人轉回視線,一臉的似笑非笑。「我逃出來的。」是紀子焉。
秋八月挑了眉,自顧自地走到桌邊為自己也倒了杯酒。「他們能讓你逃出來?」
「沒有人攔得住我,秋八月。」直勾勾地回望著秋八月,紀子焉掩去了唇角的笑容,萬分嚴肅的這麼說。
在他的視線下喝了一口酒,秋八月沉默了會兒,然後才是問:「那麼,你想要什麼?」他開始相信,當初會遇見紀子焉,或許不僅僅是個巧合。
「我要左宛盈。」放下了手中的酒,紀子焉說:「如果你問我的話。」
「她已經死了十年了。」秋八月殘忍地說:「如果當年你所複製培養出來的那些幹細胞與新器官都救不了她,那麼你現在也辦不到。」
「死人是沒有辦法再被複製的。」
聽完這些話的紀子焉表情不再輕鬆。他死死的盯著秋八月,彷彿像是看著自己的敵人。後者嘆了一口氣,也放下的手中的酒杯。
「我不知道你和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也不知道你到底正在做什麼實驗。」秋八月站在了紀子焉的面前,一臉的悲憫。「放棄那些回來吧。」
他伸手撫上他的臉。紀子焉瘦了。他變得骨瘦嶙峋。秋八月審視著他,打量著他。最後,他的表情變得痛苦。「他們用毒品控制你?」
大退了一步後,紀子焉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猛地跌坐在地上、環抱著自己。那是毒癮發作的徵兆。
秋八月衝上前用力地抱住他。他想制止他的顫抖,可是他辦不到。他把自己的手腕塞進紀子焉的口裡,怕他咬傷了自己。
接著,紀子焉開始狼狽地脫著他的衣服。
秋八月驀地懂了他的意思。
他將手伸進紀子焉的浴袍裡,一點也不溫柔的捋起了他的陰莖。一聲嗚咽自紀子焉喉中顫抖而出,他的身體變得越發的僵硬。
當他終於射在他手上時,秋八月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
次日當秋八月在床上醒來時,紀子焉早已離開。他想起了昨晚,那可真是個瘋狂的夜晚。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那麼瘋狂的一面。他算不清他究竟在紀子焉身上咬出了多少個傷口,或是瘀青。他們整個晚上都在做愛,一直到紀子焉失去意識為止。
秋八月嘆了口氣。他看過那些資料,他知道紀子焉是個很執著的人。左宛盈病了十年,死了十年,紀子焉卻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他不想跟左宛盈比。她給他的愛太沉重。於是秋八月又想起紀雪狼。他想,紀子焉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決定要製造出雪狼這個孩子?他是真的要給左宛盈一個孩子?還是其實,雪狼也只是他的實驗品之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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