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昏暗的燈光下,男男女女正隨著那輕微到不能再輕微的音樂聲起舞著。

  而就是因為音樂太小聲,所以相對地,儘管是把聲音壓到最低最低,卻依舊顯得說話聲的吵雜。
  
  這裡是台北市林森北路上一間不起眼的小酒吧,名叫「神話」。
  
  在這裡的客人,大多以代號互相稱呼;而這件事情的源頭,則是因為這家店的老闆。
  
  老闆是名男性,然而他對外,向來以「羅麗萊」這個名字自稱。
  
  一頭微捲的深綠色長髮,再配上那一雙流轉的碧琉璃雙瞳,足足就像是德國傳說中妖女羅麗萊的翻版。
  
  而至於來這裡的客人,更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不同暱稱在這小空間中此起彼落著。
  
  
  第一章 獨角獸—不是處女的處女
  
  照往例,寶藍色燈光下依舊是有著一群隨那若有似無音樂聲起舞的男男女女。
  
  而更多的人,則是坐在Matteograssi的沙發上,享受著店裡這讓人陶醉的氣氛。
  
  「羅麗萊,獨角獸今天有沒有來?」自稱為聖母瑪莉亞—簡稱為瑪莉亞—的男人一屁股坐上了吧台前的座位,位子還沒坐熱就開口問了話。
  
  瑪莉亞有著一頭捲得很漂亮的及肩金髮,黑色長褲再加上一件隨意搭配的灰色襯衫,卻是恰如其分地襯托出了他高達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
  
  然而瑪莉亞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身高,畢竟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人並沒有絕跡,瑪莉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雙比蔚藍天空還要更澄淨的藍瞳。
  
  也因此,他又被人稱為是「天堂的瑪莉亞」。不過,這也與他比起長相卻顯得毫不遜色的床上技巧有關。
  
  「瑪莉亞,你別老是想著把獨角獸往家裡帶,當心被反咬一口。」正為瑪莉亞調出他慣喝的「伊甸園」,羅麗萊以他那獨有的慵懶嗓音笑著警告。
  
  瑪莉亞追著獨角獸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許多客人都已司空見慣。
  
  從開始被當成是新聞男主角看,到眾人已經懶得自動報上獨角獸行蹤的現在,就知道瑪莉亞究竟成功了多少回。
  
  「我是為了不辜負眾人給我的稱呼啊!」端起羅麗萊剛放上吧台的伊甸園的同時,瑪莉亞還不望對羅麗萊眨了眨眼、小放電一下。
  
  「你又不是處男,等一輩子獨角獸都不會找上你的。」瑪莉亞的左手邊,一名叫佩格索斯的男子叼著煙,並在右手搭上瑪莉亞肩膀的同時也是一屁股坐在了椅上。
  
  佩格索斯是個標準的東方人,黑色直髮長及腰,綁成一束垂在身後,再配上不論冷熱、一律都是黑色長褲長袖的打扮,還有,就是那一雙黑得會發亮的雙瞳。
  
  比起瑪莉亞,佩格索斯的外型再加上也是一百八出頭的身高是毫不遜色。
  
  瞄了眼身旁的佩格索斯,瑪莉亞也伸手要了煙並點上。
  
  「我雖然不是處男,不過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處女!」製造了個甜甜圈出來後,瑪莉亞以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後大笑。
  
  「真是個低級的爛笑話…」對著羅麗萊擠眉弄眼一番後,佩格索斯又是叼著煙起身。
  
  轉身離開前,佩格索斯卻是伸手摸上了瑪莉亞的屁股。「還蠻有彈性的嘛?」
  
  大笑著揮了揮手離開,佩格索斯是向其他桌打招呼去了。
  
  「呿、吃我豆腐。」悶悶地啐了一口,瑪莉亞疊起了雙腿。
  
  「反正你也習慣了不是?」為瑪莉亞拿過了一旁的煙灰缸,羅麗萊笑著調侃道。
  
  「No、No、No,我可是有矜持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手指頭,瑪莉亞接著就是一口喝乾了桌上的伊甸園。
  
  自動自發地為瑪莉亞調起第二杯伊甸園,羅麗萊只是笑了笑。
  
  就這麼坐在吧台前直到凌晨兩點,有伴的客人都已經開始鳥獸散的時候,瑪莉亞才放下手中不知道是續了第幾杯的伊甸園。
  
  「還沒放棄啊?」左手讓身旁的男孩勾住,佩格索斯拉了拉自己的長褲,又是一屁股坐在瑪莉亞的左手邊。
  
  「新的?」微微往後仰看佩格索斯身旁的那名紅髮男孩,瑪莉亞挑了眉問。
  
  「我叫鳳凰!」就站在佩格索斯身旁的男孩退了一步自我介紹,在咧嘴笑的同時還露出了兩顆可愛的虎牙。
  
  「你什麼時候看我帶過同一人回家?」毫不掩飾自已的博愛,佩格索斯也是仰身、遮住了瑪莉亞的視線。
  
  「這孩子是我的,客倌明天請早。」在說話的當下伸手把鳳凰更拉近自己的身旁,佩格索斯儼然就是一副防虎甚嚴的樣子。
  
  「小鳳凰,先喝點東西吧!等羅麗萊休息了我們再去狂歡。」抽出胸口煙盒、拿了一根煙又是點上,佩格索斯還不忘往旁邊偷香一下。
  
  每天陪著羅麗萊一直到神話休息已經是瑪莉亞和佩格索斯的習慣,只不過瑪莉亞多了一件事好做。
  
  「一杯處女之血。」清清冷冷的聲音響在瑪莉亞的右手邊,卻讓他驚訝回頭。
  
  「今天比較晚了?」在調酒的同時出聲問,羅麗萊的的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容。
  
  「被怪人纏上。」少年撥了撥一頭又是挑染紫色又是挑染藍色的短髮,跟著就是坐上了吧台前可旋轉的椅子。
  
  「獨角獸!」一轉屁股下的椅子讓自己向右旋去,瑪莉亞的的表情是欣喜若狂。
  
  「喔,是你啊…」只是瞟過一個淡淡的眼神,隨即獨角獸就是端起了羅麗萊送上的處女之血。
  
  「今天還沒找到伴?」企圖把話題帶往自己的慾望上,瑪莉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刻。
  
  喝了一口處女之血的獨角獸轉過了頭,唇上全是那杯飲料的殘漬,紅豔豔的一片。
  
  伸舌緩緩地舔過自己的唇,獨角獸笑得連眼睛都微微地瞇了起來。
  
  「你是處男?」再伸舌舔向杯緣,獨角獸正是若有似無地挑逗著瑪莉亞。
  
  「哇喔…」坐在一旁看好戲的佩格索斯咋了舌,忍不住是發出了讚嘆聲。
  
  而一直在吧台內清洗整理用具的羅麗萊儘管是瞧見了一切,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微笑著。  
  
  至於鳳凰,則是因為個子太嬌小而被佩格索斯給擋住了全部的視線,所以是什麼也沒看到。
  
  「我是處女。」把自已在心底默練了好多次的獻身台詞說出來,瑪莉亞的表情就像是聖母一樣的莊重聖潔。
  
  獨角獸不發一語地別開自己在瑪莉亞身上逡巡的目光,隨著便是一陣沉默襲來。
  
  抖動著雙肩,羅麗萊是轉過了自己的身體,背對著眾人。
  
  「哈哈哈…」毫不客氣地爆出一長串笑聲,佩格索斯肩膀也在抖動。
  
  「…處女?」看了看周圍正在笑的人,小鳳凰是一臉莫名其妙。
  
  女客人都走光了呀!
  
  「哈哈哈,沒想到你居然是認真的?我現在才知道…哈哈哈……原來『天堂的瑪莉亞』這麼幽默!哈哈…」笑得前俯後仰的佩格索斯拍了拍瑪莉亞的背以示鼓勵,隨即便是邊笑邊站起身。
  
  「哈哈哈…小鳳凰,我看我們先走好了,不然我怕我晚上可沒有辦法載你騰雲駕霧!哈哈哈……」
  
  佩格索斯在希臘神話中是匹有翅膀的馬,於是在酒吧中,熟識的人都戲稱他是匹會載人騰雲駕霧的馬。
  
  這當然也包含了某種意義在裡面。
  
  「可是你不是要等羅麗萊休息嗎?」手上捧著羅麗萊為自己調的「薰香」,鳳凰眨著可愛的水汪汪大眼。
  
  「現在不用了。」搶走鳳凰手中的薰香一口喝乾,佩格索斯隨著便是低頭將之全部餵進了鳳凰的口中。
  
  當然是口對口的方式。
  
  還來不及吞嚥下的酒挑中了唇角的細縫順著物理方向緩緩往下流,再接著流到了頸子上。
  
  意猶未盡地將自己小巧的舌頭伸到佩格索斯的嘴裡要求更多,小鳳凰已經是舒服得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故意不讓其得償所願,佩格索斯離開了小鳳凰的唇,然而之後,他卻是順著酒漬一路往下舔,最後來到脖子上用力一吸。
  
  「啊…」細微高亢的可愛聲音自鳳凰口中發出,而佩格索斯嘴唇所離開的頸項上則是浮出了一個清晰的紅色印子。
  
  「剩下的,回家再繼續,嗯?」揚起聲音在小鳳凰的耳邊問道,佩格索斯卻正在回味方才的甜美滋味。
  
  彎腰伸手一攬,佩格索斯立刻就把嬌小的鳳凰給橫抱在懷裡。
  
  人還在迷迷糊糊之間就被抱離了地面,小鳳凰是不自覺地就伸手攬住了佩格索斯的頸子。
  
  「我們先走了。」先拋給羅麗萊一個飛吻,再給瑪莉亞和獨角獸各一個同情的眼神,佩格索斯就是帶著得意的笑容踏出神話。
  
  「我也走了。」一口喝乾處女之血後也站起來,獨角獸耙梳過自己那一頭短髮。
  
  「等等,你真的不試試嗎?」只要能和獨角獸共渡一晚,誰上誰下都無所謂。
  
  「我今天不想玩。」頭也不回地淡淡丟下一句話,接著就只剩下他所穿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是認真的。」
  
  站在獨角獸身後,瑪莉亞嚴肅地說。
  
  微微停下了腳步後,獨角獸又是踏起了步伐。
  
  「呵…」只留下輕笑聲在沒有風的街道中飄蕩。
  
  看著獨角獸離開的背影,瑪莉亞發現自己竟然連送他回家的話都問不出口。
  
  將近凌晨四點的街道上,只有少數的車輛自眼前疾馳而過。
  
  便利超商的燈光還亮著,呼應著有一盞沒一盞的路燈。
  
  「回家吧!」將店內收拾完畢後披上外套走出神話的羅麗萊,在看到站在巷口發呆的瑪莉亞後伸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
  
  走了幾步,見瑪莉亞瑪莉亞仍是不為所動,羅麗萊仍只是笑了笑。
  
  「想要長期抗戰就要有被拒絕的心理準備,這和是不是處女無關。」
  
  轉頭看向已離他數步遠的羅麗萊,瑪莉亞收起了眼中的怔然。
  
  走向路邊一台黑色轎車,瑪莉亞掏出了口袋中的鑰匙。
  
  轉頭看向瑪莉亞,羅麗萊是輕笑道:「我以為是誰,開了一台賓士車就這樣丟在路邊,沒想到真的是你的。」
  
  車沒掉還真是走運。
  
  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了頓,瑪莉亞是無所謂地道:「反正是老頭的車,沒差。」
  
  「噢?」饒有興味地應了一聲,羅麗萊正等著瑪莉亞說出下文。
  
  「杰文病了,挺嚴重的,所以我被老頭叫回家。」聳了聳肩,瑪莉亞也轉頭看向羅麗萊的車。
  
  羅麗萊還記得杰文,瑪莉亞的哥哥。那個一如名字溫溫和和的男人,甘願縱容弟弟們的猖狂,擔下家族的重擔。
  
  「噢…」羅麗萊應答的聲音輕了些,或許他是為那個男人心疼著。
  
  他知道那個男人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現實。
  
  動手拉開身前遮住車子的布蓬,羅麗萊也掏出了口袋裡的鑰匙。
  
  「其實我覺得你比較囂張。」瑪莉亞看著羅麗萊的車子說道。
  
  「開著一台RX-8在台灣還停在路邊,你是怕沒人知道這台車的名字嗎?」
  
  一台紅色的跑車霎時出現在林森北路的路邊,顯得格外醒目。
  
  「拜託你下次停在收費停車場吧?省得到時佩格索斯和王子又要動關係幫你找車。」
  
  先前車子就掉過一次了。
  
  為了找車,那兩人還差點都把台北市給翻過來了。還好車子在被解體之前被找到,不然這下子看到的,應該就不是RX-8了。
  
  說不定是換成350Z?
  
  笑了笑,羅麗萊收著手中的布蓬並輕聲道:「下次我會記得的。」
  
  看著羅麗萊坐上車,片刻後,瑪莉亞卻是快步走到他車旁。
  
  「等等!」敲了敲車窗,瑪莉亞的表情卻莫名地有些慌張。
  
  「明天我不來神話,如果看到獨角獸再打我電話,拖一下,我想辦法趕過來。」
  
  「嗯?」發動了車子,羅麗萊是踩著煞車疑問道。
  
  「老頭找了律師明天公佈遺囑,走不開身。」雖然可能看不到獨角獸會遺憾,不過老頭的遺囑更重要。
  
  車子打上了檔,羅麗萊是微笑道:「你保重。」
  
  這個保重有很多意思,但不外乎、就是要瑪莉亞保重自己的將來。
  
  他家老頭一向不喜歡他這個浪蕩成性的兒子。要不是大哥杰文在上頭頂著,哪看得到現在瑪莉亞的瀟灑?
  
  兩台車各自從林森北路的兩端呼嘯離開。
  
  紅色的跑車開往了天母,而黑色的轎車則是往信義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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