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軒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燕歸人在超商內聽見這首歌的時候，表情有點惶然。

　　哼著這首歌離開的，是個綁著紫色緞帶的女生。她的長相有點可愛，和珠遺的恬靜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類型。

　　是了，珠遺已經不在了。

　　原來只是這樣的一首歌，就可以讓他這樣的思念起珠遺。

　　他還記得珠遺對他說，她喜歡歌詞裡面描寫的時間感，有種歲月流年的感覺。他想，他現在心底的感覺應該就是這樣吧？

　　他還沒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太久，口袋裡的手機已經先一步步耐煩的響了起來。

　　「燕歸人，你在哪？」

　　「隔壁超商。妳們要買點什麼？」

　　「不用了，你快來吧，就等你一個了。」

　　「嗯。」

　　手機才收回口袋，燕歸人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姐、結帳！」十足活力的聲音。

　　不由自主地，燕歸人有些仔細地研究了這女生。

　　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彎彎的眉毛再搭上略顯得潤紅的嘴，看起來就像是十八歲的娃娃。一頭長髮簡單俐落地紮成了馬尾，搭著紫色的緞帶一起晃晃蕩蕩的垂在身後。

　　「謝謝。」

　　猝不及防，小女生一轉身就撞進燕歸人懷裡。「抱、抱歉。」

　　然後，又是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燕歸人不免啞然失笑。

　　好莽撞的人。

　　等他邁著步伐來到ＫＴＶ，才發現幾乎是全員到齊了。

　　號稱大學裡的Ｆ４，也是好友的愁落暗塵和他女友傾君憐，羽人非獍、宵和姥無艷、魚晚兒和汲無蹤，其他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

　　沒有反應過來的燕歸人用眼神向羽人非獍詢問，卻得到一個搖頭的答案。

　　這到底是什麼陣仗？

　　燕歸人納悶的坐下，卻發現剛剛在超商碰到的女生就坐在傾君憐旁邊。

　　「西風妳看到沒，那個就是燕歸人學長。」傾君憐偷偷向斷雁西風咬著小手帕，神色就像是在獻寶。

　　「噢噢，我剛剛在超商才碰到他。」端著飲料咬著吸管，斷雁西風不以為意的點點頭。

　　「是嗎？那你跟他要電話了沒？」魚晚兒一手挽著汲無蹤的手，一邊湊過來問道。

　　「沒有啊，我跟他要電話幹嘛？」斷雁西風一臉的不明所以。

　　「吼，妳不是說妳喜歡這型的嗎？我們是特地幫你約的欸！」魚晚兒一臉的妳好笨，說完又忍不住自己竊笑。

　　「吼！妳們設計我？」斷雁西風猛一放手中飲料，眉毛登時就豎了起來。

　　「我們是為妳好～妳不是被妳哥催得快發瘋了嗎？剛好，羽仔也想追學姐，大家一起合諧嘛～」魚晚兒指了指宵身旁的女人，馬上就讓斷雁西風的氣消了一半。

　　「好吧。他是誰？」再度拿起桌上飲料，斷雁西風竟然就用毫不掩飾的視線大剌剌地把燕歸人看過來又看過去。

　　「你別這樣看人家，學長會被妳嚇到的。」傾君憐失笑地用手遮住斷雁西風的視線，表情是寫著哭笑不得。

　　「吼，妳們很難伺候欸！」咕嚕嚕一聲喝完手中飲料，斷雁西風又伸手倒了一杯。

　　「妳矜持點嘛！學長可是個正港的純情男子漢，妳不要嚇到人啊！」放回斷雁西風手中的飲料，魚晚兒一把就是跩過她的頭。

　　「我跟妳說啊，聽說學長高中畢業的時候親眼目睹未婚妻和養父母車禍身亡，所以他立誓守喪三年；今年剛好解禁，所以他的兄弟帶他出門散散心。」

　　「Ｆ４妳知道吧？傾君憐她老公，妳死黨，宵，還有一個就是燕歸人學長。」

　　「嗯，這我知道啊。」搶回自己的飲料，斷雁西風邊咬著吸管邊問道：「不過是說、晚兒啊，妳怎麼對人家家裡的事情這麼清楚？」

　　「那廢話，妳忘了我是包打聽啊？」

　　正當那廂魚晚兒的悄悄話講個沒完，這廂燕歸人也發難了。

　　「愁落，這不是唱歌吧？」兄弟當這麼久，這麼一點心思還不知道，就真的是白當了。

　　「當然是唱歌啊，你沒看我手上拿著麥克風？」愁落暗塵一臉正氣凜然，手上還真的拿支麥克風。「那不然，我幫你也點一首？『純純的男子漢』？」

　　「愁落，這首歌是誰唱的？」問題寶寶宵在一旁插話，也打斷了燕歸人還想問的問題。

　　他看著對面紫色緞帶的女生被抓著悄悄話講個沒完，眼神還一直往他身上瞧，登時就覺得有些頭痛。

　　「她是斷雁西風，你應該以前有看過。」羽人非獍就算是再怎麼少話，這時也不得不開口了。

　　畢竟，西風應該算是被他騙來的。

　　「啊，她就是斷雁西風。」只要是羽人非獍的好友，就會知道這個女生。

　　羽人非獍的青梅竹馬，兩家長輩極力推銷的結婚方案。

　　之前看到都只是驚鴻一瞥，今天燕歸人才算是真正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

　　「你看她這樣子，沒要沒緊的，她今天也是被騙來的。」羽人非獍的眼神飄向愁落暗塵，意思已經很明顯。

　　「所以今天到底是…？」

　　「幫你相親。」

　　然後噗的好大一聲，接著就是斷雁西風的尖叫：「羽仔你講什麼？」

　　羽人非獍皺了皺眉。他真的沒想到這麼吵的環境斷雁西風的耳朵居然還是這麼尖，這樣都聽得到。

　　「幫妳相親。」

　　「幫我相親？」斷雁西風又一聲慘叫。「老天，羽仔你是吃到我哥的口水了嗎？你被他逼婚逼得還不夠？」

　　「西風，我想結婚，可是對象不是妳。」羽人非獍這一番話不得了，全場驚呼。

　　「你想結婚？」

　　「嗯。」羽人非獍點點頭，眼神又飄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我沒有同意…」微弱的反駁出自宵的身後，而答話的人則是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

　　「學姐？」

　　「噢我的老天、我的老天，今天這攤真是約對了，好刺激！」魚晚兒拍著胸口，一臉舒服。

　　實在是好久沒有這樣被人炸過了，太舒暢了。

　　「晚兒，我想廁所…」一旁默默伸來一隻手扯了扯魚晚兒的衣袖。

　　「阿叔你要廁所？你會去嗎？還是我帶你去門口？」已經照顧人照顧得很習慣的魚晚兒批哩趴啦就是一堆問號，聽得在場男士無一不尷尬。

　　「我帶他去吧。」燕歸人站起身很順手的就要牽過汲無蹤。

　　「晚兒？」汲無蹤一臉的可憐，活像隻要被丟棄的大狗。

　　「阿叔乖，燕歸人是好人，他帶你去廁所。要記得洗手喔！」

　　「好。」

　　等他兩人一離開，包廂裡馬上鬧哄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剛剛那是求婚嗎是求婚嗎求婚嗎？」魚晚兒一整個已經興奮到不行，連問號都要連三遍。

　　「我希望能以結婚為前提。」羽人非獍一臉正經，上上下下都找不出開玩笑的意思。

　　「姐，妳要結婚了嗎？」宵一臉認真的轉頭問。

　　「我真的沒有答應……」姥無艷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人也越藏越裡面。

　　「我也不答應。」轉回頭，宵還是一臉認真。

　　「啊？」場內登時又是一片驚呼。

　　「姐姐是我的，我不會同意讓她嫁給你的。」

　　「噢噢噢、天哪天哪天哪，學姊妳好幸福！」魚晚兒捧頰尖叫，一臉的陶醉。「Ｆ４剩的兩隻都被學姐撿走了，天哪～」

　　「西風、快，妳不能輸！」魚晚兒猛一轉頭，雙手抓住斷雁西風的肩膀就是一陣搖。

　　「輸？輸什麼啊？」跟著魚晚兒的動作被搖來搖去，斷雁西風無奈的問。

　　「輸人不輸陣啊！等等燕歸人學長回來妳就跟她告白，然後我負責拍照，再大撈一筆！」

　　「魚晚兒妳真的想錢想瘋了喔？這種招數都有…」

　　「西風！重點不是錢！重點是妳的幸福啊！」

　　「魚晚兒，妳以為這樣就能轉移話題喔…」拉開魚晚兒在自己身上的手，斷雁西風又繼續說：「更何況，我沒事幹麼告白啊？拜託，今天才第一次碰面欸。」

　　「那妳是說多幾次就ＯＫ？」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唉唷，妳們都吃到我哥的口水了喔？不要鬧了啦…」斷雁西風突然覺得真的很無奈。

　　這群人是沒事起什麼笑，還相親咧…

　　「西風，我們不是鬧妳的。」一把攬過斷雁西風的肩膀，傾君憐柔聲說道：「只是我們認為妳跟學長真的還蠻搭的。當然，決定權在你們身上，我們也只能穿針引線而已。」

　　「不過，有機會總是要試試吧？對吧？」

　　「不是啊我說你們，真的讓我好感動啊！」斷雁西風木著一張臉說出這段話，惹得眾人都哈哈一笑。

　　「所以西風啊，事成之後你可要讓我賺一筆啊！」用手指頭在斷雁西風面前搓了搓，魚晚兒一臉唯利是圖。

　　「還有什麼好賺的？」

　　「吼妳不懂！癡情猛男碰上朝天椒，一堆人想知道結果的啊！我光開盤就賭金收不完了！」

　　「那我要分。」

　　「分什麼分？沒妳的份！」

　　「欸、主角是我欸！這種一看就知道是爆冷門的東西，我不能分噢？」

　　「晚兒，我也要分！」正當斷雁西風和魚晚兒鬧得不可開交，甫上廁所回來的汲無蹤儘管不明所以卻也興奮的想要參一腳。

　　「學長，你們回來了。」唯一正常答話的人是傾君憐，燕歸人卻越看越覺得這學妹的笑容很有點什麼的意思在。

　　「阿叔有洗手嗎？」汲無蹤一回到身邊，魚晚兒馬上就恢復了奶媽本色，細心呵護的噓寒問暖。

　　「有。」

　　「那有謝謝學長嗎？」

　　「謝謝燕歸歸學長。」

　　「噗嗤。」

　　燕歸人的眉毛抖了抖，很不想承認那個沒道義的笑聲是出自他的兄弟。

　　「在你上廁所的時候，我已經幫你點好歌了。」那位名叫愁落暗塵的兄弟遞出手中的麥克風，還是一臉正氣凜然。

　　「不對啦，下一首是我的歌！」搶過愁落暗塵手中的麥克風，斷雁西風一點也不客氣。

　　「『流年』？西風妳什麼時候喜歡這種類型的歌了？妳不是應該唱戴愛玲的『跳痛』那之類的嗎？」螢幕上，王菲穿著澎澎裙在大家眼前晃來晃去，一整個在意料之外的感覺讓大家有點不適應。

　　「我偶爾也想換換風格嘛。更何況，這首歌還不錯啊！」很專注的盯著螢幕上的前奏提示，斷雁西風一點也不在乎大家的揶揄。

　　「妳喜歡這首歌？」燕歸人的臉色有點沉，悶悶的語調讓大家聽了都心底格登一聲。

　　「喜歡啊，怎麼？」搶在前奏結束前回答燕歸人的問題，不過斷雁西風連頭轉都不轉，一整個專心之非常。

　　「他幹麼突然變臉？」魚晚兒和傾君憐兩人在斷雁西風背後悄悄互問，最後解答的人是愁落暗塵。

　　「因為他的未婚妻最喜歡的就是這首歌。」

　　「這麼巧？」一時太忘我，斷雁西風居然是用麥克風問出這句話的。

　　嗡的一聲干擾惹得在場所有人都皺起眉頭不說，肇事者居然忘了自己是禍首，還持續拿著麥克風問：「哎呀、有干擾啊？另一隻麥克風是不是沒關啊？」

　　流年的間奏還在演奏著，大家卻早已經沒心思聽了。

　　「西風妳先把麥克風關掉啦！」一手捂著耳朵一手還要忙安撫被嚇到的汲無蹤，魚晚兒的聲音聽起來很氣急敗壞。

　　「喔、喔。」斷雁西風把麥克風一關，突然又發覺不對。

　　歌還沒唱完啊！

　　然後她開關一開，又是人仰馬翻的一次干擾。

　　「斷雁西風！」

　　「我唱歌嘛…」

　　燕歸人突然發現，這麼一鬧，他懷念的心情都沒了。

　　這算不算好事？

　　其實他不喜歡自己老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可是過去的回憶離自己太近，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陷入。

　　一但意識到這件事，燕歸人就不免多看了斷雁西風幾眼。

　　他突然發現她又可愛了幾分。是錯覺吧？

　　這一天過後，他的手機裡多了一個聯絡人──斷雁西風。名字與電話都是兄弟的女友輸入的，雖然他認為自己不會主動去聯絡她，不過他沒想到自打嘴巴的這天這麼快就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