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他登基為王,除此之外卻一無所有。
  
  他清醒過來,他看見自己身著戰袍,方正站在太廟之前。
  
  「太子殿下,妖刀界的花嫁隊伍,已是要進城了。」一旁,右護法低聲說道。
  
  闇蹤沒有應聲,不過就是直勾勾地看著他的正前方。
  
  那裏,將是妖刀界花嫁隊伍要停步的地方。
  
  那裏,將是妖刀界侵門踏地的第一步。
  
  闇蹤下意識地抿緊了唇瓣。
  
  他略微垂首地站在皇城宗廟的台階上,看著妖刀界的花嫁隊伍就要踏進了魔劍道的皇城之內。
  
  那隊伍似慢實快,未片刻就是將要到了他的面前。
  
  闇蹤知道,魏諏臣就正在這隊伍的正後方跟隨著。
  
  他自然知道,因為這是他親自指派的任務。
  
  他要讓魏諏臣親眼看看,將來的魔劍道主母,究竟是何模樣。
  
  直至花嫁隊伍停在了他的面前,直至妖刀界中人自花轎內迎出了一名面貌溫婉可人的女子,直至他兩人齊齊跪在了太廟之前,闇蹤都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他只看著魏諏臣。
  
  他試圖看清魏諏臣眼底的情緒,無論那是什麼。
  
  是憤恨?是不甘?是妒忌?還是委屈?或者祝福?
  
  闇蹤幾乎就要揚出一抹冷笑。
  
  笑他倆終於把自己逼進了一塊死地。一塊,再不能回頭、後悔莫及的死地。
  
  而後,闇蹤便是聽見了群臣此起彼落的祝賀聲。
  
  他抬頭望去,妖后正緩緩道:「婚期,就定在三月後罷。」
  
  「有朝一日,便將是汝們的天下。還望汝二人能夠同心協力,好好帶領我妖刀界與魔劍道。」妖后的視線掃過了群臣,以及魏諏臣。她話語中的態度懇切,殷殷期待之情正如同個當家主母一般。
  
  闇蹤依舊是抿緊了唇瓣。
  
  他睨向身旁的女人,卻不期與她四目相對。
  
  他看見女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戀與崇拜,他儘管不明所以,卻仍舊嗤之以鼻。
  
  他在當日,遵照禮儀,將新任太子妃送進了專屬於她的寢殿內。但他只站在殿外,卻並未踏進。
  
  彷彿是察覺了他的那麼一點心思,玉籮對著他翩然一笑。
  
  闇蹤一愣,卻是默然良久。
  
  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如此純粹的表情了。
  
  他其實想問玉籮因何要嫁。但他也明瞭,無論原因為何,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無論她究竟是為了什麼,都改變不了命運。
  
  他寫好的命運。
  
  **********************
  
  闇蹤眨了眨眼。
  
  他自然知道這是哪裡。
  
  他方正在自己婚宴的宴席上。
  
  這天的魔劍道,理所當然地大肆慶祝。不僅僅是廣邀了各國使節以及賓客,甚至也允許了平民百姓進皇城裡瞻仰太子與太子妃的尊容,充分展現了身為當家之主的熱情及喜悅。
  
  這樣的場合,自然是所有人都要出席,並且都樂意要出席的。
  
  魏諏臣,自然也包含在內。
  
  闇蹤看著魏諏臣身踞宴席一角。他看見她的神色沒有半分笑容。他看見他接受著每一次的敬酒,一杯又一杯。
  
  魏諏臣的酒量一向都不好。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仍是喝著。
  
  帶著不醉不歸的決心,魏諏臣已是喝了個醉醺醺。
  
  他在眾人促擁下來到闇蹤面前敬酒。他神情揣揣不安地看著闇蹤,而後者只是笑得狂狷。
  
  那唇角儘管帶著笑,卻沒有絲毫溫度。
  
  魏諏臣看著酒碗,竟有些怔愣。
  
  他不明白闇蹤笑容裡的意思了。
  
  再也不明白了。
  
  是厭惡嘲笑?還是歡喜得意?
  
  魏諏臣開始覺得心慌意亂。
  
  他和闇蹤不該是如此。
  
  不該如此。
  
  闇蹤看著魏諏臣喝得很醉。他看著魏諏臣醉得幾乎就是要分不清東南西北,分不清眼前的人,自然、也分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讓劍理扶了魏諏臣回少子殿。回到那個,終於同他一般,一無所有的地方。
  
  在宴席結束之後,闇蹤並未回到太子殿,又或者是太子妃的寢殿。
  
  他屏退了左右,來到了少子殿。
  
  他看著那醉得一蹋糊塗的魏諏臣。他知道劍理現正就在少子殿外候著。
  
  而他,不過就是動也不動地看著。
  
  究竟,是誰主導了這場鬧劇?
  
  是誰,扼殺了那些、本來應該存在在他倆人之間的東西?
  
  闇蹤看著魏諏臣在睡夢中卻仍舊不安穩。
  
  他看著他掙扎著睡去,然後又醒來。他聽著他在半睡半醒間夢囈,彷彿那之間有著他的名字。
  
  闇蹤閉上了眼。
  
  空氣中,俱是魏諏臣沉重的鼻息。
  
  或許他也醉了,闇蹤想。
  
  否則,他又如何會覺得,此時的魏諏臣,教他不忍卒睹?
  
  闇蹤緩緩地走近他。一步又一步。
  
  直到他離得足夠近了,才發現,原來魏諏臣也在看著他。
  
  他們有多久,不曾如此仔細地看過彼此了?
  
  那幾乎要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闇蹤忍不住笑了起來。
  
  魏諏臣看著闇蹤的笑容,卻開口說不了一句話。
  
  他無話可說。
  
  他看著闇蹤在他面前寬衣解帶。一件一件地,直至一絲不掛。
  
  他看著闇蹤伏上他的身軀,妖妖冶冶地,彷彿是佛經中的阿修羅再世。
  
  「闇蹤…」魏諏臣的鼻息有些不穩,卻依舊保有理智。
  
  他知道這樣不好,但他卻不想阻止,也無力阻止。
  
  全身赤裸的闇蹤吻遍了魏諏臣身上的每一吋肌膚,每一個角落。他彷彿品嚐著佳餚似地舔過了自己的嘴唇,然後再重複地吻上了魏諏臣。
  
  魏諏臣幾乎就要沉淪在這溫柔鄉之內。他伸手撫上闇蹤的眉眼,闇蹤的唇,闇蹤的臉龐。那有些粗糙的指頭緩緩地劃過每一吋肌膚,彷彿不忍與之分離。
  
  他撫上他的胸膛,感受著他心臟的跳動。
  
  他撫上他的腰脊,感受著他肌肉的緊實。
  
  他撫上他的大腿,感受著他線條的美麗。
  
  「魏諏臣,汝當真如此甘心?」闇蹤直勾勾地望看向魏諏臣的眼,然後、悄聲問道。
  
  魏諏臣驟然停下動作,猛地睜大了眼。
  
  他的眼底漲滿了血絲,彷彿是要滴出血般。
  
  闇蹤見其如此,便又是低笑了起來。
  
  「魏諏臣,你想過嗎?」闇蹤伸手撫上了魏諏臣的臉,便是一字一句地緩聲道:「汝讓我娶了她,你想過嗎?有一天我和她就會像我和你一樣。」
  
  「所有你愛撫過、親吻過、渴求過的地方,通通都是她的。」
  
  「從此,只能是她的。」
  
  「魏諏臣,你想過嗎?」
  
  闇蹤的話語呢喃,那些字句的內容卻彷彿像是毒蛇一般地自耳朵鑽進了魏諏臣的身體,讓他四肢百骸都不由自主地顫慄了起來。
  
  魏諏臣看著面前的闇蹤,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他如何能甘心?
  
  如何能夠?
  
  忽地、魏諏臣拉下了闇蹤,狠狠地將他按倒在床榻上。他的眸底深處閃著狠戾,卻有更多的悲哀。
  
  他用力啃咬著闇蹤的身體,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痕跡。
  
  他恨不得此時能將闇蹤融為自己的血肉,這樣他們便再也不會分離。
  
  他渴望著闇蹤每一分骨血都是他的。都只能是他的!
  
  闇蹤一如既往地溫順躺在床榻上,臉上卻是閃著嘲諷的笑。他伸手撫上魏諏臣的臉,那動作儘管輕柔,卻是帶著惡毒的撩撥。
  
  在這樣的前戲下,他們不過就是互相渴望著痛苦,僅此而已。
  
  魏諏臣狠狠地將自己抵進闇蹤身體的最深處,沒有經過潤滑的地方撕裂出血,卻是誰也不願放鬆。
  
  魏諏臣感受著那地方儘管不願、卻依舊是接納著他。他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將自己擠壓進闇蹤的身體裡。
  
  下半身彷彿被狠很扯開的痛楚席捲了闇蹤所有的感官。他當然沒有快感,但他卻享受著這樣的痛苦。
  
  只有痛苦,才是最真實的。
  
  「哈…!魏諏臣,你這是做什麼?不高興嗎?」闇蹤毫不客氣地嘲笑著魏諏臣的舉動。
  
  所有的痛苦在腦海中慢慢地織成了一張網,網住了所有負面的、不堪的情感。
  
  然後等著網破的那一刻到來。
  
  魏諏臣回是著闇蹤的眼神,而後神情一凜,便是伸手掐上了闇蹤的脖子。
  
  「與其、與其……」他看著闇蹤蒼白的臉泛起潮紅,僵直的下半身箝著他的陽物讓他幾乎就要射出,一起奇異的快感與滿足感卻是自心底浮升。
  
  他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手勁卻越來越大。
  
  闇蹤沒有抵抗,他不過張口笑著。
  
  「哈哈……」那聲音像是自無法運作的肺部撕破喉嚨而出似的,瘖啞難聽到了極點。「…你殺……殺了我吧……!」
  
  他任由魏諏臣發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臉上妖冶的笑容混上青紫交雜的脹色,形成一幅詭譎的圖畫。
  
  就在闇蹤堪堪要斷氣的那一刻,魏諏臣卻低吼一聲後乍然放手、然後頹然伏倒。
  
  他怔然看著闇蹤的流淚喘息,而手中還殘留著他血脈鼓動的真實感。
  
  他幾乎就要殺了他。
  
  那令人陶醉的…
  
  「咳咳……咳咳咳………哈、哈…」突來的新鮮空氣嗆入胸腔,逼得闇蹤就要喘不過氣。
  
  他仰著頭喘息掙扎。他幾乎以為他就要死了,可他卻還活著。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闇蹤惱極、反手就是給了魏諏臣一個響亮的巴掌。
  
  「懦夫!」
  
  「你連死都不敢!」
  
  闇蹤仍兀自嘗試平復呼吸,單薄的胸膛一跳一跳的,
  
  臉上未片刻便是浮出了清晰的掌印,魏諏臣卻連吭也不吭一聲,他只是專注地看著他與闇蹤連接的地方。
  
  混著鮮血的濁白液體在他稍稍退離之後汩汩而出,彷彿是他或者是他即將遠去,教他有些心慌。
  
  腰一挺、他便又把自己尚未完全軟化的器具塞了進去。
  
  只有這個地方是屬於他的,完完全全屬於他的。
  
  闇蹤癱軟著身體,任由魏諏臣一次又一次地恣意妄為。他睜著眼看魏諏臣一次又一次地高潮。他沒有求饒,沒有昏死,沒有高潮。
  
  什麼都沒有。
  
  
  
  次日,闇蹤在右護法轉告下得知,玉籮在洞房花燭夜坐了一晚。
  
  他想著她心中或許會開始恨他。
  
  但那又如何呢。
  
  *************************
  
  闇蹤躺在床榻上。他瞇著眼,雙眼卻沒有了焦距。
  
  他知道自己將死了。
  
  即便不死,他也足夠虛弱的了。
  
  直至此時此刻,直至面對著死亡,他卻依舊覺得這一切索然無味。
  
  他的一生不長,不過短短三十年。但他卻覺得那像是度過了幾輩子的時間。
  
  他猶能記得,離開步雲崖之時,洛子商質問過他,人與魔畢竟不同,他何苦折磨魏諏臣這短暫的一生。
  
  他猶能記得,冊立太子之時,誅天質問過他,人性從來不可信,他何苦賭上自己唯一的信賴。
  
  他猶能記得,大戰當前,右護法質問過他,外患可解,內憂卻是毒瘤,何苦折磨自己。
  
  他猶能記得,登基之時,他質問過自己,為何不走。
  
  只因無路可走。
  
  闇蹤閉起眼,呼出長長一口氣。
  
  他明白右護法現正就站在他的床榻邊。但他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早已看不清許多事物。
  
  恍惚間,闇蹤看見了魏諏臣推門進來。
  
  他坐上了床沿,像從前一樣,為他攏好被子、然後伸手撫上他的髮。
  
  僅僅是這樣的動作,便讓闇蹤覺得懷念。
  
  闇蹤緩緩閉上眼,低聲說道:『吾睏了。』
  
  魏諏臣拉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輕聲說道:『嗯,你睡吧,我守著你。』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慰著他。
  
  於是闇蹤沉沉睡去。
  
  就像從前,魏諏臣還在他身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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