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軒

那天，當Gregory的匕首刺進Mycroft的身體裡時，並沒有發生奇蹟。

Gregory所懷抱的一點點希望破滅了。

Mycroft死了。

他的死亡並不如同他的一生那樣的戲劇化。天空沒有烏雲，人們也沒有哀悼。他被完全的遺忘。關於他的歷史，成了杜撰。他不曾存在過。

唯一記得〝Mycroft Holmes〞這個名字的，只剩下Gregory與Sherlock。人間唯一的天使，以及唯一的惡魔。

西元2015年，Gregory 52歲。他在一場槍戰中遭流彈波及，住院了整整3個月。3年後，他55歲，正式向政府申請了退休。

他依舊住在那間小套房中。不同的是，他用他微薄的退休金，向房東把房子買了下來。他可以一直住在那兒。因為他相信Mycroft會來找他。

Gregory依舊和Sherlock、John保持著聯繫。John是個好醫生，他甚至自願擔下了Gregory家庭醫生的責任。

他的身體每下愈況了。越來越無常的氣候常常讓他的身體感覺到疼痛。他想那或許是他時日不多的緣故。

＊＊＊

這天，已經42歲的Sherlock接到了一封簡訊。這件事情讓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的John挑起了一邊眉毛。

「我以為你已經不幹了。」

「我是已經不幹了。」Sherlock回答。然後，露出了一個John相當熟悉的、非常肯定其中有什麼秘密在的笑容。「不過這個可不一樣。」

John疑惑的歪著頭。

「走吧、John，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了！」到了這個歲數的Sherlock稍微學會了沉穩，不過他還是用著有點急切的動作自沙發上站起了身。他整了整自己的西裝，套上了長外套。「不用帶上你的柺杖了，你會忘記帶回來的。」

John佯怒說：「我忘記都是因為你不給我時間拿它！」

「沒錯，那正是我的意思。」Sherlock笑得露出了牙齒。

再一次的，John覺得自己察覺到了什麼。但是他還是無法猜出到底是什麼。他穿上自己的咖啡色短夾，再次跟上了Sherlock的步伐。

他倆人搭上了一台計程車，Sherlock快速的報了個地址。

John聽了，又是歪著頭發出了疑問：「那是哪？」他可不記得Sherlock有什麼親戚或是朋友住在那的。

Sherlock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轉頭又給了John一個充滿了秘密的笑容。

半個小時後，他倆人站在了一棟獨戶的2樓半平房前。

「挺不錯的房子。」John評價道。

Sherlock則是上前按了門鈴。

半分鐘之後，細碎的腳步聲自門內靠近了他們。門被豁的打開，打開它的則是一個約莫5歲大的孩子。

「你真慢。」那個孩子對著Sherlock抱怨說。他走出門，然後再往裡頭覷了一眼，接著關上了門。

「好久不見，Dr. John Watson，最近過得如何？」小男孩用著還有點奶氣的聲音問候著。

John瞪大了眼睛。「你是怎麼…」

「別賣弄了，Mycroft。John不認識你。」Sherlock又是伸手招了計程車。

「…抱歉，現在是什麼狀況？」John開始覺得迷糊了。

他應該要認識這個小男孩嗎？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Mycroft Holmes。是Sherlock現在的表弟，以前的親哥哥。」三個人坐上車之後，小男孩這麼自我介紹著。

「還是個白痴。」Sherlock補充。

John的眼神在他兩人之間看來看去。然後遲疑的說：「你就是那個Mycroft？」

John記得Sherlock對他說過的天使與惡魔的故事。惡魔最後死了，天使則是下落不明。

「是的。」Mycroft笑瞇著眼睛回答。

又是歪了歪頭，John接著問：「那麼，我們現在又要去哪？」

「去找我的天使。」Mycroft毫不扭捏的說。

「去找另一個白痴。」這是Sherlock的回答。

15分鐘後，他們再度下了車。

「……這是Gregory住的地方。」John轉頭，用無法理解的聲音發問。

然而，卻沒有人回答他。

Mycroft逕自跑上了階梯，然後按了門鈴。

數分鐘後，大門被打了開。Gregory蒼老的身影自門內走出。

「我親愛的Greg，我回來了。」年僅5歲的Mycroft用著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成熟語調──當然那還帶著點奶氣──這麼說著。

Gregory先是愣了愣，然後才是開心的笑了。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伸手抱住了他面前的小男孩。

John第一次看見Gregory笑得這麼開心。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

「所以，你就是那個死去的惡魔？」John看了看年僅5歲的Mycroft，然後再問向Gregory：「而Greg，你就是那個被遺留下來的天使？」

Gregory笑著點點頭。年僅5歲的Mycroft仗恃著自己身體小，此時就正和Gregory擠著一張單人沙發。

「雖然我只有5歲，」Mycroft接著開口說：「但我所擁有的記憶可不只有5年而已。」

對於他的這番話，Gregory似乎相當的驚訝。「你記得？」

「什麼意思？」John有些歪著頭問。

「他記得自己以前所有的白痴事蹟。」Sherlock相當惡毒的代替回答。

「還有你的，Sherly。」Mycroft不忘微笑補充道。「而且我想，Greg應該還留著那本媽咪的日記影本。」

「Mycroft！」Sherlock凶狠的吼了一聲。

為了表示自己沒在怕，Mycroft又繼續說：「當然，曾經是惡魔的那千百年間的愚蠢事蹟，我也是一個都沒忘。」他表示，他對於自己的記憶力，相當的有信心。

「John，我們回家！」Sherlock瞪著眼睛，氣勢萬千的這麼說：「Mycroft，你欠我車資！」

「哦，放心吧，我的存款已經有你存款的尾數那麼多了。」Mycroft回答得相當雲淡風輕。而Gregory與John則是忍不住竊笑。

果然是天生一物剋一物。

三天後，在John Watson的醫生身分幫助下，Mycroft得到了一紙證明，是關於社區關懷老人活動的。Gregory對此表達了抗議與傷心，他堅決自己還沒那麼老，不過理所當然的被駁回。

接著，Mycroft又用了日記影本與Sherlock做了交換，讓他到家裡去演了一場戲，好得以讓他可以三天兩頭的往Gregory的家裡跑，甚至是過夜。

Gregory的身體更差了。年僅5歲的Mycroft有時會嘮叨著說過幾年等他修完大學課程，他就要帶著他回到法國南方的老家去曬太陽過過晚年。Gregory聽了只是笑著摸摸他的頭。他知道Mycroft可以，但是他恐怕等不了那麼久了。

他們睡覺的時候總是窩在一起，為此，Mycroft甚至帶著Gregory到傢俱店買過了一張大床。他說他的基因好，會長得像以前一樣高。Gregory聽了還是笑著摸著他的頭。因為他怕自己恐怕是看不到了。

他們就這樣半是相依偎的又過了一年。

Mycroft已經6歲了。他自修完了中學課程，高中及大學課程正準備中。Gregory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那些資料與課程，完全沒辦法理解高IQ的人腦袋是怎麼運作的。不過Gregory自己則是學會了下西洋棋，雖然和Mycroft比起賽來還是只有穩輸的份。

但是平穩的日子總有一天會告終。

就在他們要出門去逛書店的這天，Gregory在門口的階梯上跌倒了。救護車在5分鐘之內趕到，Sherlock與John則是在15分鐘內也趕到。

Mycroft用力的抿著唇，看著昏迷不醒的Gregory躺在病床上被推來推去的做著一個又一個的檢查。

John走上前，以家庭醫生的身分向醫院交涉了目前的狀況。

「Greg的昏迷指數是9，狀況還不算太差。」John嘆了口氣。「腳的部份稍微有些骨裂；ＣＴ報告也還沒出來。」

最後，醫生決定Gregory必須留在醫院裡觀察三天。

隔天，John拿到了ＣＴ報告。他嘆了口氣，一旁的Sherlock則是板著臉。當他們來到病房時，Mycroft正在看書，Gregory則是還沒清醒。

Sherlock從John的手上拿走了報告，直接一言不發的轉給了Mycroft。

「成功率有多少？」Mycroft問。

「一半一半。」John低聲回答。

驀地，Mycroft拉出一個有點悲傷的小小微笑。「有總比沒有好。」

Gregory接受了手術。手術也相當的成功。

然而一周後，因為護理人員的疏忽，Gregory的傷口受到了感染，情況開始急轉直下。

「過來吧，我的小男孩。」難得清醒的Gregory在病床上招招手。

眼眶裡依舊還打轉著些眼淚，Mycroft直接爬上了Gregory的病床。他還只是個6歲的孩子，對於自己的生理反應，還無法那麼的控制自如。

「別哭。你知道死亡不會是結束。」Gregory笑著說。他乾燥而溫暖的手撫上了Mycroft的眼瞼，

Mycroft同意的點點頭，卻說：「但是，少了你，我將孤獨的走完這輩子。」他的聲音裡還帶著鼻音跟童音，聽起來多麼的楚楚可憐。

Gregory則是失笑道：「天哪，你才6歲。」

「6歲可以學習很多種語言了。」

「包括這個？」Gregory說了句葡萄牙文。

「當然包括這個。」Mycroft也回敬了句葡萄牙文。

Gregory感嘆一笑。「看來，你真的都記得。」

然後，Mycroft輕輕的在Gregory的臉頰上印上了一個吻。「你會跟我在一起嗎？我親愛的Greg。」

Gregory聽見了Mycroft小聲抱怨著其實他想吻的不是臉頰，然後他在他嘴唇上印上一個輕吻。「當然。我是你的守護天使，我親愛的Myc。」

他們再度交換了一個輕吻。在臉頰上的。

3個小時後，Gregory的維生器材發出了響亮的警報聲。

Mycroft跳下了床，站在一旁看著醫生與護士們為Gregory做著急救。他的眼神有點惶恐有點茫然，有點冷漠又有點期待。

最後，Gregory的身體被蓋上了白布。

西元2019年，Gregory Lestrade逝世，享年56歲。

告別式那天，幾乎所有Gregory認識的朋友都去送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Mycroft透過Sherlock與John所策劃的。

他稱之為是送給Gregory的禮物之一。

而葬禮那天，只有Mycroft與Sherlock看得見，生著巨大的灰色翅膀的天使Gregory，就正在現場陪著他們，並微笑著。

崎人　2012.09.03